阴历六月二十五
这是你离开的第九十八天,六月二十六是你在阳间的生日,因为错过了见你最后一面,所以我周五请了假,回来祭拜。
爷爷见到我,有点高兴,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回来。
我们之前通过一次视频,在你身后事料理完之后。视频里的他憔悴悲伤。跟我说了葬礼如何如何风光,按照你的遗愿请了大戏,唱了3天,热闹非凡。
生前的想见的人也见到了,提到孩子们,你大约也是想见的,但最后还是留了一句“别折腾孩子们了,都有事,都不用来了。”
也给他留了后话,哪个村的老太太也许可以陪他过完下半生,让他考虑。
...
一个哭着说,一个哭着听。
才不过短短2个多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爷爷,感觉他没有之前那么睿智了,反应也有一点点迟钝了。
站在我面前的他还是原来那个倔强的老头,但是腰板儿已经不像原来那么挺直了,眼眉也都花白了。
还是那件青衫,还是那个眼神。
“可以在家住几天呐?”
“我周日的车票,周一要回去,所以我打算明天去祭拜”
“明天是第九十九天,后天是百日。”他似乎在想,我为什么选择要在明天。我们那有祭百日的说法。
“明天是六月二十六,是生辰啊,可以明天去吗?”
“哦,是啊,那就明天吧,我给你姑姑们打电话,让她们明天就来。”
“嗯嗯。”
阴历六月二十六,早上六点,晴,无风
带着很多祭拜的东西去看你,这一次跟所有梦里的你都不一样,没有什么生动可言,只是坟前。
我以为会和你说很多话,但是一句也说不出,只是流眼泪。
身旁的人也看的不是很清楚,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楚。
眼睛模糊了,耳朵也被模糊了,只感觉世界都是模糊的。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隐隐传来一句“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才有些回神,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小姑,哭的不能自己。我感觉心痛了一下。
爷爷已经摆好了祭品,我走过去一些,站到正位。轻声说了一句,“我在这正式的磕个头吧。”
有人给我让了让位置,我开始磕头。
我在心里念叨了千言万语,但是嘴上一句也说不出来,每一次张口,都被眼泪堵了回去。
一、二、三、
仨头已过,只挤出来一句“谁也不用你惦念,下辈子活得少些委屈。”
不知道你听没听见,反正我默认你听见了。
我太知道你的委屈,你的不易,你的偏心,以及你的疼爱。
中午和小姑在一起,聊了我的近况,还听闻了你最后这段日子里的事。
听闻病了开始,每天早上我爸都站在窗前报道,“妈,今天怎么样?”
“没事,该上班上班,不用惦记”
“行,那我下班过来看你”
“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人走了,回身和小姑说:“我自己知道,要是真不行了,也就那么一天两天,吃不进去饭了,也就完了。不给你们多添麻烦。”
你果然说到做到了。
听闻病重之后,也一直没有糊涂,什么事情心里都有数。
听闻小姑给你整理衣服的时候,你有一次忽然哭了,念叨着哪些是我给你买的,哪些是小姑给你买的。活到这一把年纪也是值了。
听闻最后一天,爷爷拉着你的手,一会看看暖不暖,一会喂你些牛奶,没有悲恸痛哭,只是默默陪着到最后一口气咽下。回首你们这五十多年的婚姻,这五十多年的陪伴,不是所有的苦辣酸甜都能让人明眼看。体会你这一路有多少的委屈,多少的心酸。
听闻过世之后,爷爷经常自己去看你,一个人在你的坟前痛哭流涕。也许就是有一种悲恸不想被人看见。
听闻之前院子里那颗很有年头的杏树,是你们结婚那年种下的,后来因为什么原因放倒了,时间太久也记不清了。只是自你走后不久,爷爷变得奇奇怪怪,每天神出鬼没的。
听闻某一天,爷爷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杏树苗,在原来的地方又栽种了一棵。
听闻...
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梦,你让我看看这些兄弟姐妹,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领悟了你的牵挂。但是有些事情,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你也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该看看你的脚下,少些牵挂。
自从六月二十六这一天开始,你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猜你一定是听到了,也听懂了。
阴历六月二十七,早上
场景还是一样的场景,任务还是同样的任务,人物却变了。
爷爷拎着一兜咸鸭蛋,连说话的内容都没变,“挑大个的给你带着。拿着吧,家里还有呢”
像是被上级安排好的任务,也不需要彩排,就是会有那种,被叠加的疼爱。
记忆似乎又在跳转,跳转到最后一幕,我靠着杏树,看姐姐依偎在你的怀里,伸着脖子,抬着小手,数星星...
小时候期待的疼爱,和长大后得到的疼爱,味道是不同的。有很多东西会随着时间的迁移变幻。
有些被封印的记忆像是被唤醒了。重新排演,重新开幕。
但最终留下来的,是应该被珍惜的。就像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没有不喜欢的孩子,只有因为更不放心而偏疼的孩子。
我猜测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毕竟从小被认定听话的孩子,也只是因为不会在你怀里撒娇而已。
后来,我们一点点长大,你一点点变老,虽说人死前尘了,但是这些年的疼爱,还是一直在心间萦绕。
我们都在努力的向前奔跑,也希望你能在另一个世界少些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