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营盘的雨如期而至,凶狠地拍打着许达的身体。他艰难地摆起臃肿的手臂,死劲迈开扭捏的步伐向前狂奔,虽因体态之故略显滑稽,但他咬紧牙根奋力向前的姿态像极了一匹驰骋在狂野上的孤狼。闪亮的霓虹灯在暮夜下妖娆璀璨,丝毫不受雨水的影响,甚至在水影的折射与反射间散发出一股耐人寻味的腐味。对于其他人来说这雨顶多只是玻璃窗外汇集的露珠,而许达,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有这场雨才能洗净他身上的血渍。
嘣嘣…嘣…许达站在孟知由家门口的楼道,用掌心快速拍向门心。每一次抖动除了衣服里被挤出的雨水,整个漆黑的楼道没有一丝回应。许达握紧双拳,锁紧眉头,急切地希望进到屋里给孟知由来一记重拳。可能他个头不够高,力量不够足,但他一定会拿出十分的狠劲给出致命一击。“只要门一开,无需多言,先扑上去来一拳。对,先给他一拳,这是谎言的代价。”许达暗自想到。可他心里清楚,除了拳头,他还拿朋友怎么办?张勇是因大意而死,虽然许达脱不了干系,但这着实算不到孟知由的头上。而且有没有凶手还是另说,即使是孟知由,许达也段然不会轻易报案,顶多只会像现在一般暗自发狂,对他稍作惩戒。
门没有开,电话没人接,许达瞬间感觉到一股眩晕,蹲了下来,他双手抱头,揪住头发,通过头皮的拉扯感使自己振作起来。“草!”许达吼出一嗓子,抬腿便往门上踹。这一踹相当管用,把楼道灯踹亮了。气急败坏的许达偶然瞥见对面的门,他习惯性得调整角度,当看见自己落魄不堪的样子后,他不假思索地又是一脚。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眩晕,也有可能是他带进来的水渍,就在脚碰到门的那一刻,许达的支撑腿一个哆嗦,身体不由向后翻滚,瞬间侧翻在地。
(34)
许达踉踉跄跄走进家门,他没有开灯,借着对面楼的灯光迅速地将手摸向抽屉,随着药片清脆地作响,他急不可耐地奔向幽暗的蹲坑。黑暗中的许达用指甲盖划破药片的铝制封膜,扣出八角形的药片在指尖使劲揉搓。非那雄胺没有变成粉末,甚至连一个角都没有缺。许达气急败坏,连忙将药片通通划了出来,一股脑全撒进了排便坑里,最后还不忘锤击卡死了的塑料冲水键。
一顿操作猛如虎,这下子许达舒畅了。沉寂片刻后,他脱下湿透了的衣服,轻轻点开卫生间的灯,站在满是污点的镜子前一动不动。
他两眼出神,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似看非看。整个身体除了那双眼睛,一切都变了。脸上的膘就像水泡过后的馒头,找不到胖的痕迹却有着丰润的事实。身躯上的横肉更像裹着皮的水袋,轻易地被地心引力拉扯变形。可即便是这样,许达也不认为自己胖了,只能说是自己病了。
可能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许达突然匍匐在地,用双手艰难地支撑起身子,一起一落开始了俯卧撑练习。他的双掌支撑点与肩同宽,屁股向上微翘,每次下落后的升起阶段他都面红耳赤,吃力的嘶喊使他毫无呼吸节奏可言。就动作本身来看,已经严重变形,常人在这种扭曲的姿态下根本支撑不了十个回合。而许达却在念道二十九时轰然倒下,透支了的双臂根本来不及缓冲,加上腹部的紧绷状态,致使他侧脸着地,好一会后才把撅起的屁股调整过来。“怎么了,以前可以做100个的。”精神极度疲惫的许达缓缓合上眼,迷迷糊糊地蜷缩在面积不足4平方米的厕所里。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由于昨夜的雨,窗外起了大雾,灰蒙蒙一片压在玻璃前。许达重新站回镜子前,看到脸上的血渍他并没有惊讶,也许在他倒地的一刻就已经嗅到了流淌着的血液。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口子这么长,贯穿了整个左颧骨。他斜视下方,从镜子的一角瞥见了那块凸起马赛克片,冷笑一声后便没有再理会。
许达从容地握住剪刀,将头发一茬一茬地剪断,最后用一次性剃须刀将头顶蹭亮。整个过程面无表情,似乎在完成一个早已拟订的计划。洗完澡,换上干净的黑色外套,临出门时想起了行李箱的棒球帽。这帽子是宾馆的一位客人落下的,很普通的样子,正好给自己的光头挡挡寒气。想着,他取出帽子盖在头顶,成为了他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