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归于一色,茫茫黑暗,无边无际。
那一盏灯火的溟灭,便是在这黑暗中孤独地沉沦。。。寂然无物,淡然如水,再不会泛起波澜。
他仿佛融于其中,一个一个死去的人在他眼前浮现,也无法让他动容。
他沉溺在黑暗中,越陷越深,几欲沉睡。
直至手心处传来一股温暖。
好似那年寒冬,小泥儿照顾他的夜。
好似那次梦醒,瑾霓便靠在他的床边。
他猛然惊醒,只见一张秀丽的脸庞在他眼前,双手紧握,相顾愕然。
柳若水瞬间面红耳赤,呼的一掌打来,喝一声:“流氓!”便是走了出去。
陈道玖捂着脸,一脸呆愣,还没搞清楚状况。
半响,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一处茅屋,房间不大,残破不全,板床前便是桌椅,桌上还有一个水盆。
虽然看似没有危险,但陈道玖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去取剑,却发现剑已是不在身边了。
此时,屋外走来一老妪,端着一碗水:“小伙子,你醒啦。来,喝碗水。”
陈道玖虽是接过了水,但却没喝,一脸警惕地看着老妪。
老妪笑道:“小伙子,别紧张,你当时昏了,是那为姑娘带你来的。”
陈道玖被她这样一说,才隐隐想起当时自己受伤昏迷后,确实是被一姑娘救了。
现在细细回想,那声音倒是与柳若水有些相似,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心里也是信了七八分。
原来,柳若水当天向陈道玖借了银两之后,便回来福客栈收拾好行囊,准备些干粮,沿路向人们打听去往洛阳的路线,一路而行。
但走得远了,入得山坳,四下里青山绿水,无人所居,她第一次出远门,对这山路尤为陌生,不免拖了脚步,渐渐地找不到去往洛阳的路线了。
说来也是她倒霉,走了半天,不见有何江湖客路过此地,连行脚商都未曾遇见。眼见天色渐暗,山林渐幽,不适合在赶路,便寻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歇息。
柳若水用火石打火,燃起篝火后,便用草木灰、硫磺在四周撒了撒,料想不会有蛇虫猛兽来扰后,才稍作休息。
火势正旺之刻,却见不远处有个黑影走动。天色正黑,倒是看不清黑影的模样,但看样子并不像什么猛兽。
柳若水心下为之一松,但这深更半夜,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她难免还是有些紧张,不敢出声,只是紧盯着那黑影,想看出个端倪。
倏然见那黑影竟是生有三脚,吓得柳若水亡魂大冒,不禁叫出声来,以为是见着鬼了。这一声刚出,立知不好,忙捂住嘴巴,心想:
“完了完了,我这一下叫出声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不对不对,该是打草惊鬼了!也不知这三足恶鬼听到没有,要是听到了,我岂不是要给这恶鬼生吞活剖了?”
身子不由一颤,偷偷瞧去一眼,只见那三足恶鬼走路模样奇怪,心下更为害怕,但见它没朝自己来,又想:“是了是了,这鬼怪都怕光,肯定被我这火光所吓,不敢跑来害我。”
心下为之庆幸时,但见那三足鬼怪忽地从那坡道上滚落下来,柳若水不由一愣,心想这三足鬼怪怎么那么傻?又见那三足鬼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忽地一惊,轻拍了下脑袋:“哎呀!恶鬼哪需要走路的,更别说摔倒了,这应该是个人啊!”
柳若水见那黑影迟迟不动,越想越觉得是个人,便准备前去看个究竟,想了想,取了个火把,悄悄朝那黑影走去。
见到那坡道上的长剑与血迹,随即醒悟,忙朝那人走去,只见他竟是那摆着个死鱼脸,像别人欠了他千八百似的陈道玖,心下惊愕不已。
柳若水稍作探查,见他伤重,便带到了篝火旁,为他上了些药物,喂了些许清水,照顾了陈道玖一晚,见他没别的症状,呼吸也渐渐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天色明亮,柳若水便带着陈道玖走了一路。忽见一樵夫,柳若水便开口向他求助。
初始那樵夫自是不答应,但耐不住柳若水出手阔绰,那樵夫便带着二人回了他村子。进村前,特意给陈道玖换了一身行头,以免吓着其他人。
陈道玖心中一松,随即问道:“老婆婆,这里是哪?”
那老妪应道:“这是鹿果村。”
“鹿果村。。。”陈道玖心中念了一句,对着村落并没什么印象,便道:“那这离洛阳可远?”
那老妪微笑道:“那倒是不远,翻过这山头,再多走一段路便到了。”
陈道玖稍一沉吟,道了声谢,准备喝水时,一低头,猛地发现自己身上竟是穿着粗布麻衣,心中登时一惊,连忙伸手摸了摸腰间,却是空无一物,急道:
“老婆婆,我衣服上的玉佩呢?”
老妪有些错愕:“什么衣服?你的衣服不就是身上的这件吗?”陈道玖当时衣上满是血迹,那樵夫怕吓着妻儿,倒是没说。
“没什么,没什么。”柳若水正巧走了进来,把药放在桌上,对老妪笑道:“老婆婆,我来照顾他,您去忙您的吧。”
见老妪出去了后,柳若水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陈道玖说:“你的衣服我扔了。”
“扔了!”陈道玖急的几乎要跳起来,却是牵动了伤口,身子一痛,又跌坐在了床上。
“你小心些。”柳若水坐到床边,回道:“难不成还给你留着?就你那样子会有人给你住吗?”
陈道玖急道:“那我的玉佩呢?”
“什么玉佩啊?”柳若水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心里却想着:“让你刚刚吃本姑娘的豆腐,急死你!”
陈道玖一把抓过柳若水的手,对她怒目而视,吼道:“你别装蒜!就是我腰间的玉佩!”
“你松手,弄疼我了!”柳若水见他面目狰狞,心里有些害怕,稍一挣扎,但觉他的手像是钳子一般紧锢,难以挣开,眼眶渐渐有些发红,委屈道:“放手,我给你就是了。”
柳若水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放在陈道玖伸来的手上。陈道玖确认无误后,便将手松了开来。
柳若水瞧见手腕都红了一圈,水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叫骂道:
“死鱼脸!丑八怪!救了你,不说句谢也就罢了,就知道天天对我摆着一张臭脸!还。。。还碰我的手,就知道欺负我,你真是。。。真是。。。不知廉耻!”
柳若水本想出言骂上他两句,好出一口心中恶气,但她常年深居药王谷,学习药理,对于这些骂人的话知之甚少。虽然在路上也曾听那些江湖人说过,但一到气头上,轮到自己说的时候,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半天只憋出个“不知廉耻”。
陈道玖情绪已然稳定下来,自知理亏,便任她骂了,等她骂完后才向她道了声谢。
柳若水火气去了小半,嘀咕了一句:“一点诚意也没有。”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故意让陈道玖听着了。
若是个要脸面的正常人,自然都会有些尴尬,再重新道个谢,陪个不是才对。
可陈道玖冷惯了,才懒得理她,而是心中起疑:“这柳若水不是在来福客栈么?怎么又会出现在这?莫非她故意跟着我不成?”
想到此处,陈道玖心中闪过一丝杀意,倘若真就如此,料来昨日之事定是被柳若水瞧见了,但见她模样,却又不像,心中不由泛起嘀咕。
柳若水见他半天不回答,显是装作没听到,心下着恼,觉得他真的是个厚颜无耻之人,暗哼:“你给我等着!”
柳若水起身到了桌子旁,背对着陈道玖,袖口一开,朝药里头倒了些白色粉末,用手指搅了搅,便将药端了过来。
“喂,起来吃药。”
陈道玖做起身子,端过药,并未急着喝,而是问起了她救自己一事。
柳若水只盼他早些喝了那药,但想表现太过着急,不免会露出马脚,便淡淡道:“本来也没什么好讲的,但你要听,姑娘就给你说说便是。”便即坐在床边,开始化繁为简,却又不失精细地说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