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一阵柔和婉转的声响,在茫茫林海中轻轻飘荡。
树影婆娑,两位女子沿着山道缓缓而行。
低声吟诵的是其中一个女子,她手中字帖上写的是纳兰性德所作的“蝶恋花”词。
此词是一首悼亡词,其中所述的“明月圆缺”、“燕子呢喃对语”、“双栖蝶”无不抒发着刻骨铭心的哀念,道出他们的真挚爱恋。
自古情诗最动人,白头偕老的绵绵情义,却比不上阴阳相隔的情思茫茫,更叫人刻骨铭心,余意难平。
她长叹一声,微风轻起,拂过她鬓边青丝,几缕愁丝爬上她的眉间。
另一位少女道:“小姐,那书生卖的字有那么好吗?你都读好几遍了。”
那小姐柔声道:“彩香,这你就不懂了。这字帖显是名家所作,配上这诗,浑然天成,蕴意超然,让人不禁沉溺其中,不是一般字词可比拟的。”
彩香恍然,随即笑嘻嘻的道:“小姐说来说去,还是在想着姑爷吧?”
小姐脸色微红,随即又有几抹忧色浮现,彩香又道:“小姐无需多想,老爷与夫人向来待你好,肯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小姐叹道:“但愿罢。。。我只盼日后能昔昔如环。。。”忽地,她掩口轻咳出声,身子微颤,俏丽的脸上渐渐浮现病态的白。
彩香忙伸手去扶,慌道:“小姐,前面有一间茶摊,我们先去那歇歇脚。”
两人身影渐消,一阵风吹来,林中沙沙作响,一颗树上,有一少年若隐若现。
少年正是陈道玖,已是在此蹲守良久。
他手持长剑,容上愁绪渐升,自语喃喃:“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不觉间,另一只手已是拂过腰间玉佩,蹙额轻叹。
忽然间,零碎的谈笑声隐隐传来,由远而近,浮现出三个汉子的身形,他的脸色立时变冷,犹如冰霜。
那三个汉子兵器各异,轻装而行,嬉闹间,便已是接近陈道玖身下。
突然,寒光乍现,风声飒然,落叶翩翩而下,只听两声惊呼,一颗头颅已是滚落在地上。
那两汉子眼见自己兄弟被人偷袭,顷刻间,便没了性命,成了无头尸体,登时气的目眦尽裂。
其中一人向前大骂道:“卑鄙的狗东西,拿命来!”随即两人皆抽刀向陈道玖冲来。
陈道玖面上毫无惧色,不退反攻,侧身躲过一人钢刀,同时横剑挡下一人。
还未待两人变招,陈道玖已是挽出朵朵剑花,直刺那人面门、心口、咽喉等多处要害。
那汉子大吃一惊,慌忙持刀去挡,往后急退,但仍逃不出三尺之距。
刀剑相交,当当直响,不过眨眼功夫,只见他刀法凌乱,片片殷红浸染衣裳。
那汉子自是抵挡不住,忙大喊道:“老马快来救我啊!”
老马眼见这人这般厉害,心头犹豫不定,但见在拖下去,自家兄弟又要死在眼前,便即咬咬牙,纵身扑了过来,朝陈道玖后背一刀砍下。
破空之声刚起,陈道玖侧身躲过,剑锋一转,剑柄已是朝那老马激射过去。
老马这一下只是虚砍,为的便是让兄弟脱困,心下早已做好了防备。
但他料不到这剑头来的飞快,大吃一惊,急忙低头闪避,只觉得头顶一凉,剑头掠顶而过,割下一大丛头发。
随即,又忽觉头顶隐隐有些刺痛,想来是连着头皮也被削了一些。
老马心有余悸之时,只见又是一道剑影袭来,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忙大叫道:“饶命。。。”
“命”字刚脱口,老马已是连手带胸被削了一大块下来,只听他一声惨叫,便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剩下那人本就伤重,又见不过眨眼间,自己兄弟又倒了一个,虽是还在喘气,哀呼,但显是快要不行了。
那人连跑路的念头都还没来得及升起,便见陈道玖走在他兄弟身前,一剑扎进了他的眉心,眼睛都未眨一下。
那人眼睛一缩,登时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连叫道:“饶命。。。饶命。。。”
血液顺着剑尖缓缓而下,陈道玖似充耳未闻,一声不吭的朝他走来。
那人惊恐万状,颤道:“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伏牛帮的人。。。”随即剑光一闪,手起剑落,他便在一个“人”字中倒了下来。
长剑收鞘,陈道玖从几人尸首跨过,自语喃喃:“八十八”缓缓远去。
落叶萧萧,清风徐徐。
远远地,一条河流横穿眼前,古桥旁,浮现出一间茶摊的轮廓。
陈道玖还未入茶摊,便是散了不少人,无他,纵使他已经稍作清理,但衣衫上仍旧沾了些血迹。
茶摊本就是给行人歇脚的地方,普通人见他这般,自然不会冒险,留下的大抵都是江湖中人,还有那俩主仆。
那叫彩香的姑娘见到陈道玖的模样,神情略显慌张,向自家小姐嘀咕了起来。
“小姐,你看那人,显是刚刚和人打过架。”
那位小姐虽是娇弱,却比自家丫鬟镇定得多,心中已是有了模糊的猜想
此处位靠伏牛山,山中多是强盗土匪盘踞,此人多半路遇盗匪,才会这般。若是江湖争斗,那这人也不会这般镇定自若的坐在这儿歇息了。
小姐低声道:“你权当没见着便是。”
两人说的轻声细语,倒是没让陈道玖听见。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寻了一处角落位置,要了茶水,便开始自顾自地休息。
良久,茶摊内的客人走的走,散的散,便在主仆二人要走之际,突然,邻座一位虬髯大汉瞬间暴起,一记勾拳直冲那小姐的‘太阳穴’!
那小姐吓得大惊失色,呆愣的站在原地,竟吓得忘记了动弹。
那位虬髯大汉身材魁梧,这一拳的力道自然不小,即使打的是其他处,凭着她的身体,也是难以存活。
而这人偏偏却是打她要穴,显然是居心不良,要置她于死地!
忽然间,小姐只觉得身子一侧传来一股推力,身形一晃,便是扑在了一旁的桌上。
耳听得一声闷哼,她心下大急,哪还不知是谁,忙转过头去,只见自家丫鬟彩香已是横躺在地上,脸上被穿了四个窟窿,血肉模糊,已是难辨其原本模样。
“彩香!”那小姐大声叫喊了一句,便即扑在她的身旁,哭哭啼啼起来。
自那大汉突然暴起,陈道玖便是注意到了这儿。
虬髯大汉看似肉拳攻来,其实拳上还有四个尖口凸起的铁环,彩香脸上的四个小洞便是因此而成。
不过,虽是有所察觉,但事不关己,陈道玖便未出手相助,心里却是不禁暗想此人好生狠辣,对付两个弱女子,既然也要这般如此。
那小姐生的本就不错,这一番哭啼,只叫人觉得楚楚可怜,但虬髯大汉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意,话都未说一句,又是一拳直冲那小姐‘天灵’!
她自知逃脱不得,便即只顾在那为自家丫鬟哭啼,也不闪躲,任他打来。
突然,猛觉风声飒然,不知从何飞来两根竹筷,如两条飞箭一般,直射那虬髯大汉双眼!
那虬髯大汉若这一拳继续往下,势必要被直戳双眼,甚至射穿脑门,便即只好急忙收拳,身子往一侧偏去。
两根竹筷差身而过,便听一人大喊道:“嫂嫂快走!”说话间,只见那人脚踏方桌,纵身向虬髯大汉扑来,三指成爪,势若飞鹰。
小姐瞧眼望去,虽不认得此人是谁,但见人来救,还是赶忙往外逃,对那人说:“你小心!”
那两人拳脚相交,掌风阵阵,几招之间,桌椅木桩都已被毁了大半,眼见茶摊摇摇晃晃,早是四下无人,陈道玖当即便走。
前脚刚走,只听“嘭”的一声,茶摊轰然倒塌,那两人亦是从中冲了出来。
陈道玖还未走远,耳听得一人大声叫道:“少侠且慢!”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只见那人完全不是虬髯大汉的对手,所中拳的地方,皆是血肉模糊,一双“鹰爪手”,完全被破。
那人急道:“少侠,我是伏牛帮的郑衡,诨号铁鹰。。。”说道这时,只见虬髯大汉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腕上,鲜血直冒。
虬髯大汉回拳急出,嘴里讥笑道:“什么铁鹰,我看你叫小鸡还差不多!”手上拳拳如雨,完全不给郑衡喘息的机会。
显然,在场之人都知晓郑衡想要说些什么。
先前两人不知陈道玖立场,不敢贸然开口,如今郑衡抵不住了,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了,而虬髯大汉也不敢托大,想尽快解决了这郑衡。
郑衡知晓不是喊疼的时候,强忍痛意,大声喊道:“少侠,还请出手一救!”
陈道玖充耳不闻,一声不吭的扭头便走。
若是往日,他还可能出手一救,但他才刚杀了伏牛帮的人,又怎会在出手去救郑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