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与“地”字班约定的第十日,凤三千如约来到琴房。
“地”字班诸女摩拳擦掌,斗志满满。
凤三千看在眼里,笑道:“今日,望你们不负十日以来的努力。”说罢,便回身落座。
关月温润的声音响起:“开始吧,婷姑娘先来,扶《忆相思》吧。”
琴音在房中回荡。凤三千听那琴声温婉柔和,颇有意境,再看婷儿抚琴时素手如垂莲作舞,优雅动人。
直至曲终,婷儿的表现都无可挑剔。她盈盈起身,向上座行礼。关月看向凤三千,见她微笑颔首,便继续叫他人抚琴。
凤三千自进琴房就没敢看关月。饶是如此,昨晚的种种还是不争气地时时闪现在她的脑海。
终于熬到十五位佳人都抚完了琴,凤三千起身道:“你们自排一首合奏曲,排好了便是我三千居的招牌。”
“地”字班诸女闻言欢喜鼓舞,连连道谢。
凤三千转身出了琴房,正暗松口气,就听关月唤她:“凤老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凤三千故作自然地回首道:“关先生何事?”
关月走上前,执礼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凤三千闻言,只得向兔羊二女点了点头,便随关月单独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并未言语。直至馥园的湖心亭,关月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凤三千。凤三千被他看得心跳不已,退开了两步。
“凤老板,今日‘地’字班表现可还满意?”
“自然满意,先生受累了。”凤三千语调尽量柔媚,生怕露了本音。
“那......不知凤老板对关某可有奖赏?”
“先生想要什么奖赏?”不知怎的,凤三千感觉不妙。
关月轻笑一声,上前一步道:“关某想要一个人。”
凤三千的不安愈加强烈,但她还是妩媚笑道:“哦?不知谁有这样好的福气?”
果然,关月又上前一步,直视着凤三千道:“她,叫小黛。”
凤三千心中翻腾不已,她转身背对关月:“除了她,别人都可以。”
关月沉默良久,才道:“你,也可以吗?”
凤三千霍然转身,震惊地望着关月。
关月眸中情意绵绵,柔声问道:“不知凤老板今日可带了指箫?”
凤三千闻言一怔,下意识摸向腰间,却空空如也。
指箫,昨夜,似乎被她收在了睡袍里。
直到关月将一个绸囊递上,凤三千都不愿承认,他竟然都知道了。
凤三千接过指箫,只想赶紧逃离。
“又想跑,是吗?你若不怕我上前抱住你的话,请便。”关月已然深知凤三千的行事作风了。
凤三千有些绝望,她强忍泪水,决绝到:“你看到了我的容貌,断不能留下了,你走吧。”
关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信我?”
凤三千扔下一句“不信”,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月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嘴角一勾,“狠心的女人。”
凤三千一路疾行,心中转过种种念头。
“关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若稍有破绽,落入有心人眼中,便是杀身之祸。宁可让他恨我,也不能置身于险境。”
但想到关月要离开,凤三千心中的不舍让她几欲窒息。
整整三日,凤三千都没有去见关月。长痛,不如短痛。
今晚青阜的守城官来到三千居。
凤三千在前厅招呼。觥筹交错间,凤三千在雅间无意中一瞥,竟看到楼下关月的身影。
当是时,他似正与一个酒醉的客人纠缠。
“这么美的小哥儿,定比女人更有滋味儿。”那客人口出秽语,手上还在拉扯关月的衣袖。
“哟,张公子,喝高了吧,我三千居这么多姑娘您不疼爱,非痴缠我的乐师不放。”
关月本被这男子气得面色铁青,双拳紧握,眼中似有杀气涌动。但一听到凤三千柔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心中一喜,忙转身到凤三千身后,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可怜样子。
那张公子一见凤三千,酒醒了三分,却仍直勾勾盯着关月,道:“凤老板,这是您的乐师?那好办了,您开个价,反正一个男人,也不算吃亏不是?”
凤三千妙目中闪过怒意,“张公子,我的人,该做什么的,绝不能做旁的。”
张公子被驳了面子,又见有人围观,当下大怒道:“哼!这小兔子莫不是凤老板的面首?不然,怎的这般相护?”
此言戳中了凤三千的禁忌,她冷笑一声,道:“张公子今日,该回了。”话音一落,就有小厮将那张公子拖出了三千居。
凤三千转身看了关月一眼,便向后面走。关月会意,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无人处,关月突然拉起凤三千,跑向观月园。
凤三千没有反抗,由着他将自己拉到他的居所。
她一进门,关月的胸膛就从背后贴了上来。
凤三千感受着这个男子独有的温柔,微嗔道:“你满意了?”
关月埋首于凤三千的青丝间,闷声道:“你怎就这般无情?人都给了你,即便要我走,也要饯行一番吧。”
他绕到凤三千的身前,解下她的面纱,深情望着她,“想我吗?”
凤三千看着他撩人的双眸,无奈道:“你是狐狸变的吧。”
关月轻笑,眸中情欲流转,他欺身上前,就要吻上凤三千娇艳的红唇。
凤三千后退了一步,关月的神色瞬间黯然,但旋即又被凤三千的话语点燃:“今晚不行,明晚。”
“黄震啊,献王那里也差不多了,让孩子们别瞎折腾,毕竟,战事只怕又要近了。”
“是,主子,老奴这边去传话。”
吩咐完,那个身着华服的年长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地图上,东倭和南蛮的领地被一条红线连在一起。那男子取过朱笔,又在西夷的位置引出一条线,径直向东连到了北盛城。
与此同时,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自西夷王都呼努各城出发,为首的是一辆华盖香车。
灯花将瘦尽,难照双人影。
一番巫山云雨后,关月拥着凤三千,不舍得入睡。
“明日,你必须离开。”不容关月反驳,凤三千道:“只说是外出访师,走远些,不到时候,不许回来!”
“怎样算到时候?”关月轻抚着凤三千的腰肢,问道。
凤三千有些酥痒,拿开他的手,道:“你会知道的。”
“好,明日我便走。”关月紧紧拥住凤三千,“很快回来。”
还,能回来么?
凤三千压下心中悲伤,强自玩笑道:“对了,不是要我给你饯行吗?明日如你所愿,我还要请一人作陪,人家可是慕汝已久了。”
“哦?哪位姑娘能让我的小黛这般大度?你就不怕我一见倾心?”关月捏了捏凤三千的小脸。
凤三千也不回答,藏在关月怀中,只是吃吃笑着。
“方公子,凤老板,留步,关某这便告辞了。”关月一揖,再抬头时看了凤三千一眼,才转身离开。
此中意味,只有二人明白。关月今早还在想,怎的凤三千这般慷慨,还会介绍女子给他,等见了方怀澈才知,原来“慕他已久”的竟是个男人,关月哭笑不得。
然而此时,凤三千的心情与关月截然不同。她深知若主子动了那个心思,那么再见关月之时,两人将是形同陌路。亦或者,两人再无缘相见了。
她垂了垂眸,掩住心绪,转身走向后院。
“你......心里有他?”毕竟一起长大,凤三千的心思瞒不过方怀澈。
凤三千并未说话。良久,就听她揶揄道:“我敢跟你抢吗?”
“你!臭丫头!”方怀澈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后院。
另一边,关月一路缓行,向北走出几里路,官道上有辆马车等在那里。
车边的两个劲装侍从见到他,行礼道:“公子。”
关月点了点头,登上马车,道:“走吧。”
今夜,献王来到三千居。
凤三千见他眉宇间有兴奋之色,便笑问道:“王爷,莫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大鱼?”
献王闻言,神秘地一笑道:“是大鱼游回来了,你要做的,只是将鱼留在你的池塘里。”
两日后。
“上官兄,为何突然邀我们二人去青阜?莫不是红鸾有什么消息?”沈卫满心期待。抓人,他最喜欢。
“谁说我是为红鸾而来?”上官明夜坐在去往青阜的车中,沈卫、林子瑜皆在。
“那是为何?”林子瑜疑惑道。
“一美人,两知己,三千居,四时露,岂不快哉?”说着,上官明夜看向林子瑜。
林子瑜闻言,与上官明夜相视而笑。一个心向往之,一个志在必得。
丝竹齐鸣,歌舞升平。无论何时,这花街永远不会缺了热闹。
一辆豪华的车驾穿梭于人流之中,最终停在三千居门口。
上官明夜、沈卫和林子瑜自车上下来,就有几位美人迎出来,簇拥着三人进了三千居。
“将军,我们凤姐姐接了您的定帖,特意派我们姐妹相迎,望将军和二位公子今晚尽兴而归。”
“这是今年新酿的四时露,最是清甜可口,请将军和二位公子品尝。”
雅间中,几位姑娘尽心侍奉,莫说林子瑜,就连沈卫都已飘飘欲仙,享受不已。只有上官明夜坐怀不乱,对身边的佳人置之不理。
他抿了一口酒,冷笑道:“怎的?你们凤老板今日就打算让你们几个来打发我吗?”
几位美人吓得花容失色,连道不敢。一旁小厮见情势不对,忙悄然退下,通禀去了。
上官明夜的威势压得房中众人噤若寒蝉。
他一言不发,将杯中琼浆饮尽,忽见一双玉手托着酒壶为他斟满。
上官明夜嘴角微微勾起,不必回头,他就知道,她来了。
“你们都是死的吗?竟叫将军自斟自饮。”凤三千此时音色甜媚,训起人来都让人迷醉不已。
上官明夜转头看她,护面下的双眸蕴着相思。
凤三千乖顺地低下头,柔声道:“奴家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上官明夜轻笑一声,用低沉的磁音在凤三千耳边道:“肯来就好。”
雅间中的肃杀之气烟消云散,沈、林二人又放浪形骸起来。而上官明夜,只管看着凤三千,饮着四时露。
而凤三千被他看着,毫不扭捏,仍恭敬地为他添酒布菜,还时不时与沈卫、林子瑜推杯换盏。
四时露后劲稍大,沈卫和林子瑜已然有些口齿不清了。
上官明夜看着颊上微红的凤三千,向她靠近了些:“可否与凤老板单独聊聊?”
凤三千心下厌恶,但她不能拒绝。
前一天夜里,献王要她将上官明夜尽可能留在青阜;今日午后,她又收到了主子的命令——近上官,护周全。主子是要她接近上官明夜,在青阜护其周全。
献王那里,她可以阳奉阴违;但主子是她的天,她不能,也不愿违逆。
思及此,她妩媚地看着上官明夜道:“却不知将军想聊些什么?”
上官明夜压低了声音,道:“红鸾,如何?”
凤三千大惊失色,她沉默片刻,稳住心神道:“将军,请。”
凤三千随着上官明夜离席,出了雅间,就听他笑道:“已是初夏,腻热得紧,不若去临水阁?”
凤三千闻言惊疑不定,他竟知道临水阁,看来三千居已不再密不透风。
她看到上官明夜唇边的笑意,心中愤怒却不敢发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