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晏溪将几个表现出色的新卫挑出来,准备提拔他们填补四个从副卫的空缺。
狄俊华看她选定的名单,皱眉道:“这呼延光和贾京德是我们的人,自然是好,可这林真虎和哈耶......靠得住吗?”
晏溪拱手道:“大人放心,林真虎对卑职十分忠心,白隐川救过哈耶,卑职又救过白隐川,哈耶对卑职也是感恩戴德,这两人卑职自信治得住。”
狄俊华点头,“嗯,时间紧迫,便照你说的办吧。对了,叶雨薇要辞官,你看何人能接替她?”
“叶雨薇要辞官?”晏溪一惊,但心中隐隐明白了其中缘由。
“嗯,说是要嫁人了。”果然,晏溪闻言垂眸,竭力不露情绪。
她若有所思道:“卑职认为,此时还是从旧人中检拔较好,毕竟新卫资历不足,背景也不明,实在不能当副卫一职。”
“你说得有理,那便翟伟吧。”
“翟伟......”晏溪沉吟道。
“怎么?有何不可?”狄俊华见她面色犹疑,不禁问道。
“翟伟似是暗卫营中人。”
“你是如何得知?”狄俊华闻言,心中警钟大鸣。
晏溪低声道:“卑职在暗卫营待过,翟伟的身法与暗卫营中人所练的太极掌很是相像。”
狄俊华此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耳根子软,晏溪三言两语便让他动摇了,“那,公羊禄呢?”
“公羊禄......近来看她,并无可疑。”
“嗯......”
“大人若是主意未定,这副卫的人选可以先悬着。”晏溪以退为进。
“不可!新卫中还有一个我们的人,名叫李长汀,把公羊禄提上来,他便可顶上她从副卫一职,我们也多一层胜算。”
“大人,英明!”
从狄俊华处出来,晏溪长出一口气,略一踌躇,举步向大堂走去。
叶雨薇正在收拾文案,却见晏溪走到她身边,“叶大人,你离开皇卫营前,本官还有些事要问明,请随我来。”
叶雨薇已经得知她恢复了记忆,此时见她神色,知她定有话要说,看上首谷朝不在,便跟她到了空旷的校场。
“恭喜你,看来他身体已然大好了。”晏溪缓缓而行,低头微笑道。
“嗯,你,不见见他么?”叶雨薇心中有些酸涩,虽不愿,却还是问了。
“不必了,我只盼,他的余生能平安喜乐。我曾想,如果针婆婆教我的不是针杀术,而是银针医术,也许我便能自己救他,可惜,‘如果’二字才是世间最荒唐可笑的。”晏溪停下脚步,“回去吧,莫惹人怀疑。”
两女正往大堂走去,就见公羊禄又迎面走来。
“晏大人,借一步说话。”公羊禄警惕地看了叶雨薇一眼,叶雨薇旋即识趣地离开。
“谷朝很快便要回来了,你有何事快说。”晏溪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催促道。
“到底是谁?”公羊禄肃然问道。
“什么谁?”晏溪故作不知她的意思。
“谁托叶雨薇转告我你失忆的事,谁帮你恢复的记忆?”公羊禄逼问道。
“是从前神营的针婆婆,与我交情甚好,才搭救了我。”“那她怎么会知道螺黛堂的事?”公羊禄怀疑道。
“我们的针法,与她所教的不同,她看出了我的破绽,才得知的,你放心,她不会害我。”
“真的?”
“你怎的连我都怀疑!”
“那好吧,你万事小心。”
晏溪最终还是将白隐川才是真正神王的事隐瞒了下来。
“大人,是要去世子那里吗?”夜里,双锦见晏溪沐浴更衣,在镜前精心梳妆,殷勤问道。
“嗯。”晏溪还是一副冷漠无情的面庞,她狠狠剜了双锦一眼,“你是不是又训斥那两个老家伙了?”
双锦一阵瑟缩,“小的又失言了。”
“忒不小心,神王大事将成,你连个下人都装不好,要你何用!”晏溪声色俱厉道。
“小的知错了,求巳蛇大人饶命!”
“行了,我走了,你在院子里老实待着!”晏溪转身出门,相信这一番敲打,双锦再不会虐待晏家人了吧。
“是!”
晏溪离开晏府,不禁回头看那院中一眼。晏家二老和哥哥的书房灯还亮着,她心中一叹,萧术若是伏法,只怕晏家也会被按上依附逆党的罪名,要怎样才能保住他们?
白府,白隐川的寝室内。
“蜜儿,我接到密报,萧术这些年在启光周边分散布置了兵力,虽各地只有百八十人,不成气候,可加上他的八百亲卫,总数近五千,他们的统帅是一个叫鹰将军的人,现下此人已在启光召集这些暗兵,最迟五日,启光便会封闭城门,拥兵自重。他们会等到我父王带着他的三千多军士和神营中人一起汇合,再发兵北盛。”白隐川面色凝重,湛王已与大掌事做好了同这五千昭王大军作战的准备,但敌众我寡,白隐川很是担心父王的安危。
晏溪明白他的担心,不自觉拉住他的手道:“隐川哥哥,神营中人定会护好王爷周全。只有我们在北盛旗开得胜,才能令这一切尽快平息。”
白隐川见她将纤手覆在自己手上,一股暖流自手背蔓延到心头。
他笑盈盈望着她,倍受宽慰地点点头。
七日后,启光城。
鹰将军,也就是时常在暗处跟随着萧术的精干青年,正一身重甲,在城头昂然而立,双目紧盯着远处一座山林。
忽见山林中一阵飞鸟喧嚣,隐隐有尘烟腾起,很快,一片深蓝人海涌出山林,向启光城门疾驰而来。
南涯军到了!鹰将军振奋不已,眼中闪着一种好战的狂热,有了这三千人,北盛如探囊取物!
“南涯湛王到!开城门!”城下,湛王白慕声如洪钟,气势恢宏。
“信物何在?”鹰将军高声回应。
只见湛王从怀中取出一块蓝布,将它展开,乃是一方战旗,上面画着神王的圆形图腾,中心处一个“昭”字正随风摇摆。
鹰将军见状,吩咐道:“开城门!”
“鹰将军,本王信守承诺,带人来了,但愿昭王不要为难我儿!”白慕年逾四旬,却英姿勃勃,一身武将之风,与白隐川的气质大相径庭。
“王爷不必多虑,只要我们精诚合作,世子殿下必会毫发无伤地回到王爷身边!”鹰将军笑道。
“哼!带本王去营房。”说罢,湛王虔诚向大掌事和十二神使垂首抚胸致意,便纵马而去。
鹰将军看着湛王的背影,向身后蒙面的大掌事眼神示意,眼中尽是阴戾之色。
因为晏溪在北盛,司徒凡又“身死”,大掌事便选出了新任的辰龙和巳蛇神使。现下,大掌事正代替神王,与十二神使一起接受着来自两千多南蛮兵的膜拜目光,他们的一举一动在这些人眼中都是神旨。大掌事向众神使递了个眼色,便带着军士也向营房走去。子鼠和丑牛悄然离队,去打探城中的情况。
启光城中百姓皆被迁入内城,外城中只有鹰将军的手下军士驻扎,湛王所带的人,被鹰将军安排在了外围。
是夜,鹰将军正在自己床上,做着封官加爵的美梦,忽地感觉一阵阴风。他也是暗人出身,对危险的直觉也极是敏锐,他忽地睁眼,自枕下抽出一把弯刀,起身站在床边,透过屏风观察屋中的情形。
突然,自上方倒挂下来一个身影,一支铁鞭卷向他的面门,他挥刀砍向铁鞭,两件兵器甫一交击便发出刺耳的声响,火光四溅。
他向前俯冲,躲过上方那人的攻击,忽觉脚下被人拖住,他就地打了个滚儿,挣脱了那人,但脚踝被那人手上的铁钩抓伤,留下了三道血杠子。他正忍着足上剧痛爬起来,就被人以两支形似尖角的兵刃刺入背部,登时血流如注。他再次被放倒在地,便见上空一只带着尖喙状铁片的靴跟,向他额头落下。临死前,他只看到四个人围在他的眼前,脸上的护面依稀可见是鼠,牛,猴,鸡。
夜深人静,还不知自己的将官已经远赴黄泉的昭王军士们正酣睡在帐中。明日便要开赴北盛,他们正做着上阵杀敌的梦,忽然梦中自己的战友都在大吼“炸营啦!炸营啦!”
军士们从梦中惊醒,炸营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惊慌失措,双手握住自己的兵器便指向身边的战友。
每逢大战,军士心中恐惧紧张之情尤重,时常梦到沙场上的惨烈情形,以至于惊醒之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将战友当成敌军对战,一旦有一人攻击同伴,发狂的情绪便迅速传遍整个大营,这便是营啸,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炸营”。
眼下便是这种情形,每个营帐中的军士看着彼此,都分不清到底自己的伙伴是否清醒,人人自危。一个军士见战友慌乱,正要抬手安慰,却被伙伴误解成攻击的姿态,当下举刀劈中他的肩头。众人见了鲜血,似是被唤起了某种野性,霎时间整个营帐陷入乱斗。
帐外一身深蓝铠甲的军士们见状,悄悄掀帘进了营帐,手中利刃闪着寒光。
只有天上的星月,正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场惨烈的屠杀......
而在远方的北盛,一场腥风血雨也正在城中悄然掀起。
狄俊华将皇卫营众人聚集起来,声称今晚又有贼人要奇袭皇城,昭王和湛王世子要带领他们入宫勤王。集结完毕后,狄俊华便带两百皇卫入了皇城,令其余人不得离开皇卫营。
他将晏溪、谷朝带在身边,进了内城,其余人留在皇城外城接应萧术。
晏溪从公羊禄身边经过,不着痕迹看她一眼,公羊禄轻点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晏溪随狄俊华和谷朝进了内城,城门已落锁。狄俊华语气急促地叫门道:“臣狄俊华,接密报,今夜有人潜入皇宫,意图对皇上不利,臣特带皇卫进宫勤王,门内侍卫,速速开门!”
吱呀,内城门开启一缝,门内侍卫道:“狄大人何在?”
狄俊华上前递上腰牌和一封伪造的密信,道:“本官在此!”
那侍卫接过密信,验了腰牌,道:“狄大人稍后,容下官通报!”侍卫刚要关门,谷朝上前一步,钻入门中将那侍卫一刀毙命。
狄俊华带着两人进入内城,内城门前的五六个侍卫被三人轻松制服,内城门大开,狄俊华带着晏溪和谷朝在城门等候昭王的到来。
此时,昭王萧术刚与白隐川带着自己的亲卫将留在北盛的众位世子看管起来,准备以他们为质,逼众王臣服,连萧正都在其列。
白隐川随着萧术一路冲至皇城外门,中副卫正带人在门口等候,萧术带着他们进了外城,随后又在内城与狄俊华等人汇合,一路上通行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