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箫站起来,并没有因为没准备寿礼而难堪,而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哦!大丈夫以才自居,而非以财自居,我不怪你没准备礼物,更何况你们兄弟有所成就比什么贵重物品都令我高兴。你自幼就喜欢诗书,现在也该有点底子了。今天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作诗应景,想必是胸有成竹。你就念出来吧,为父也正好看看你的功力。”
秦文卓似乎是有点欣喜,迫不及待的就要他把诗念出来,好像是对这个儿子有点刮目相了。
“是,父亲。”
秦箫顿了顿,便缓缓读了起来。
“功在庙堂德在民,笔落青史岂无心。
一言而为天下法,此身敢效圣人行。”
待他念完下方已是鸦雀无声,而后突然就吵了起来。
“好诗啊!气势磅礴,令人心潮澎湃,实在是难得。”
“想不到这安国侯居然有如此儿子,这首诗不似凡诗,更像是上古诸子歌颂圣人功德之言,居然出自这小小少年之口。”
“这秦府实在是该兴旺,如此才华,将来必定大放光彩。”
秦箫眼神不动,脸色不悲不喜。好像刚才那首诗不是他所作,周围的人也不是在说他一般。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让周围人更加惊叹连连。
楼纵浪此时心里更是惊讶,看到秦文卓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他也难以平静。
“本来今天看见这秦剑就已经觉得他秦文卓教导有方,出了个人才,想不到这秦箫更加出色。不,是天差地别,这种才子根本不是调教的出来的,难道真是上天眷顾他秦家?”看到秦家如此人丁兴旺,他心里也觉得把女儿嫁给秦家这一步走对了,不过他看到了秦箫后却是不怎么看得上秦剑了,毕竟他自然想给自己女儿挑个更好的夫婿。
“好!好一个一言而为天下法,此身敢效圣人行。你这首诗果然没有没有让为父失望,可以看出来你的确是用心苦读,没有被世事纷扰所影响。不过这首诗为父却是当不得,德不配位,乃有大祸。你要牢记每日三省吾心,不要持才而骄。”
秦文卓现在可是真的高兴,这个自己一直没有关注的儿子突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却是让他有点意外。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秦箫也有点意外,这个从记事起就没有怎么管过他的父亲今天竟然就因为一首诗这样夸自己。
他也在细细品味刚才父亲最后一句教导他的话。
“父亲乃是当朝宰相,文坛宗师,必然深知为人处事之理。正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番话一定含有深意,我也可以好好揣摩一下。”
秦文卓看见他低头沉思,似乎是在想刚才教导他的那一番话,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后看了一眼楼纵浪,发现他也看着秦箫目露深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各位同僚,各位好友,今日秦某非常高兴。一是秦某今日生辰,大家能够前来祝贺,秦某感谢各位的心意。二是今日为犬子定下婚事,和楼将军结为亲家。三是犬子秦箫读书有成,将来可为朝廷尽忠,乃是一桩美事。现在请各位继续享受美酒佳肴,一醉方休。”
说罢,秦文卓便坐下,然后把秦箫,秦剑和其他几个子女都叫到了身边。
“剑龙,你带弟弟妹妹们下去吧,你们今天都表现的不错。箫儿,你晚上来我书房一趟,我有话和你说,去吧。”
“是,父亲。”
……
回到自己那破旧的小院子后秦箫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的事情。
“我的本意是现在先韬光养晦,不要去出头,一切等将来有了地位再说,但是今天不出头也出了,而且父亲对我的态度也很微妙。”想到父亲今天对他夸赞有加,秦箫不禁眉头一皱。
“原本我以为父亲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但是没想到今天特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对我表现出满意。暂时连秦剑也不敢对我太过分了,不然他现在恐怕就要来找我晦气。”
“不知道父亲叫我晚上去书房要说什么,难道是看我现在也到了要建立功名的年纪了,要给我安排一下以后的前途?”
坐在椅子上,闭着眼静静的思考是他最喜欢做的,他会在闭眼的时候把任何事情都想清楚,也会慢慢回忆以前的时光。他可以这样坐很久,心也能静的如同古井。
日渐黄昏,外面的太阳斜射在天京的枫树上,给整个天京城镀上了一层赤金之色。
良久,秦箫睁开了眼睛,一片清明。
“既然父亲都吩咐了,我也不能不去。何况正好可以跟父亲请示一下去后山给母亲守坟的事。”
看见外面的夕阳,大概时间快到了,秦箫便向书房去了。
出了院子,穿过许多厢房和廊道,又经过了鱼池和花园,他才终于到了父亲的书房。
秦府之大,可以说是达到了园林的极致了。再大就比得上皇帝的行宫了,现在的秦府可以说是官员所能建府的最大规格。
穿过一道院门,他才再次看到了父亲的书房。上次来这里读书已经很久了,还是秦箫小时候母亲带他来的,自从母亲去世后他还以为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若能一辈子隐居在这里读书写字,那也是极好的。可惜我还有许多心愿,非要在这红尘中滚过一趟。”
看着这座古色古香的阁楼,他心里淌过一丝叹息。
站了小一会,收了心绪后他便敲动了书房门。然后退一步,拱手一拜。
“父亲安好,孩儿来向父亲请安。”
说完后,他便站立不动,沉心静气等待里面的动静。夕阳映在他的稚嫩的脸颊上面,竟是如玉般的好看。可惜的是这一幕不会有人看到,不知道以后有没有。
“你来了,进来吧。”
良久之后,里面终于有了回音。
“是,父亲。”
然后秦箫就推开门走了进去,映入眼中的便是一排排的书架,足有几十排,分门别类,井然有序。满屋子都飘着一股书香气,这才是文豪大族该有的气象,甚至一般的书香门第都不会有这么多书
秦箫慢慢扫了一眼,再一转头就看见了正襟危坐在书桌后的秦文卓。
看着面前的少年,秦文卓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那个女子,竟然半天无语。
“真像啊!”
突然的出声,打破了此刻的安静。秦文卓这一声莫名的感叹,也不知道说像谁。
“你已经年有十三了吧,箫儿。”
“是的父亲,今年正好十三。”
秦箫正在想父亲刚才那一声感叹之中的韵味,听到父亲发问便答了出来。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秦文卓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孩儿打算考取功名,将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还望父亲成全。”秦箫眼神坚定,也看着他父亲的眼睛说着。
秦文卓眼睑低垂,好像是细细考虑了一番后再次说话。
“你能有此志向也是很好,我身为宰相,自己儿子自然也要读书有成。一个月后便是县试了,你可以去考个秀才。”
说完他停了一下又再次问秦箫:“我知道你天资聪颖,早就可以考个功名了,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去。”
秦箫想了一会后就回答了。
“孩儿知道,父亲是为了让我多磨练几年的心气,太早考功名没有好处,反而会让人心浮气躁。”
“不错,纵观天下,古来神童天才之流多有夭折,为何?皆是少年得志,心比天高,因而不知天高地厚,不能成材。”说着秦文卓顿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了那一排排书架,然后又再说道。
“你继承了我和你母亲的才气,从小就聪颖异常,经文道理,无师自通。这些年也看了许多的书籍,想必也自觉知识渊博。你看我这藏书,你觉得大概看了其中多少?”秦文卓指着那些书籍,面色严肃的问他。
秦箫楞了一下,顺着手指看向了那一整个阁楼的藏书,低头沉思了一下,随后便豁然醒悟。
“父亲,孩儿明白了。孩儿所读之经书与父亲所读之经书相比,不足万一。然而父亲所读之经书与天下所有经书相比,也不足万一。学海无涯,我们永远是在向天地求学,只有虚心才能真正领悟道理。”
说完后,秦箫浑身轻松,再看这天地便感觉不一样了。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真的道理要在天地红尘之中摸索,书上是看不出来的。
秦文卓看见秦箫突然气质变化,自然知道他是顿悟了,心中也颇感欣慰。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想必是真正悟透了。学问无限,而人心也无限。道理至高,而人心也至高。只要有心,无事不能成,希望你谨记。”秦文卓语气之中含着点点笑意,说完又回身坐在了书桌后面,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你回去吧,我能教你的不多,一切要靠你自己领悟。暂时你还是先住那个小院,等县试过后,再做安排,去吧。”
“父亲,孩儿这段时间想去为母亲守坟,也好安心准备考试。”
秦箫当然不想这么就走了,他想去为母亲守坟,现在正好说出来。
“哦!这随你吧,你一向有孝心,守坟也好为你母亲打理一下墓地。你以后就自由出入侯府,不必再请示,有什么需要去找张管家,他会给你的,去吧,没什么要紧事不用来找我。”
秦文卓听到他提起母亲,似乎是有些触动,不想再多言,交代了几句,就让秦箫走。
“是,父亲,孩儿去了。”
……
秦箫走在大街上,心情颇有些轻松愉悦。
大街小巷到处是叫卖声,还有一些青楼酒馆。人来人往,纷纷扰扰,颇有些红尘万象之气。
他以前也出来过几次,但是这次不同。以不同的的心态看世间百态,果然有不同的感觉。
“昨天的谈话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我现在想出来就出来,而且需要的东西只管找张管家要。要是在以前,估计根本都没人搭理我。”
日渐西垂,走着走着,渐渐就出了城,天地间升起了雾气。身后的喧嚣慢慢的远去,在雾中若隐若现,眼前的斜阳好像触手可及,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世间红尘如心幻,夕阳只为我所布。
安闻海上有蜃楼,岂知真假谁能悟?”
一个少年孤独的身影随着歌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