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来至窗前,从窗子向院中望去。圆月挂在天上,将院中照得明亮,月光倾泻在地上,似绢,似水。几株翠竹的影子投在地上,风一吹,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院中空荡荡的。
没人。
青叶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大开的窗子轻轻关上,又走到门口,向门外小丫鬟道:“告诉侍卫们,刺客已经逃了,不用过来了,叫他们提高警惕罢!”
小丫鬟答一声是便退下了。
“府里戒备森严,竟有人能不惊动守卫地进来,此人实在危险。”青叶道,“姑娘可看清了那刺客的样貌?”
鹊桃听闻也看向徐绾。
徐绾想了想,“夜黑,并未瞧清刺客的模样,只看得出是名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徐绾并不想说出那少年的样貌。
那一眼,只看他一眼。
心里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想弄清楚那是什么,却无法捕捉到那丝莫名的情绪。
“既如此,姑娘受惊了,快早些睡吧,晚间可莫要再开这窗子了,”青叶叹了口气,又道,“我与鹊桃守在外面,姑娘有事唤我们即可。”
说罢拉着鹊桃退下了。
徐绾刚刚被那“刺客”一惊一吓,早已神志疲累,一沾床便昏昏睡去。
将军府。
沐风院。四处静寂无人。
一黑衣少年越墙而过,身法敏捷,稳稳的落在院中。正是苏景明。
他推开门进屋,衣袖一挥,身后的门便已关住。
“墨竹。”
“属下在。”先前的黑衣人再次出现。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有人进来?”苏景明淡淡问道。
“公子所料不错,确有一波人闯进院里,约有二三十人,”墨竹恭敬地答道,“公子放心,属下已经料理干净了。”
“你说他们为何而来?”
“想是为了公子手里的东西。”
他没有肯定却也不予置否:“他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只是真有这么简单么?”最后一句他好似自言自语。
他陷入沉思,眸光微动,却不知在想什么,眸子似深潭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片刻,他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我在边疆的这八年,徐府可发生了什么事?”
墨竹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思索了片刻,忙恭敬地答道:“近年来也无甚大事,若非要说起,倒是有一件。”
“哦?”苏景明眸色变了变,“说下去!”
“约是七年前,公子才刚离京不久,徐府发生了一场大火,徐延的妻子林氏死在火里。那徐二姑娘在大火中捡回一条命,醒来后却失忆了,对此前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记得。”
苏景明安静地听墨竹叙述,眸中的黑色越来越浓重,眉头轻微皱起。
“我不是叫你将徐府的动静都汇报给我吗?为何这些你以前未说!”语气中带着些微薄怒。
墨竹心中一惊,他从未见过公子生气,如今他这是……生气了?忙低下头答道:“公子那日在边疆受伤,七日昏迷不醒,属下一时担忧忘记汇报。”
苏景明没再开口,就这样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墨竹出了一身冷汗,拳头攥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笑声清脆温润。墨竹被这位主子搞得一阵莫名。
是的,她失忆了。
她没有故意忘记他,不是不把他放在心上。
也是,她怎么会忘了呢!她只是失忆了!
如此说来,在她心里应该还是记得他的!
如是想着,他的笑声更大了,面上全然没有了先时的怒意。尽管笑魇如花常形容女子,此时放在他身上好像也不为过,先前在徐府的郁郁一扫而空。
墨竹彻底傻眼了。
公子这是……魔怔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苏景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声忽然止住了。
他幽幽地问道:“我问你,这几年徐绾在京中可与什么别的男子亲近吗?”
墨竹心下疑惑:公子问这做什么?搞不懂他的心思,却也不敢怠慢,“这倒未曾,徐二姑娘自失忆以后便常呆在府中,极少出门,几乎没见过什么别的男子。”
苏景明听了,面目再次浮现笑意,“如此,甚好!”
“你下去吧!”
墨竹的身影消失了,走时,心里感叹:公子真是难伺候,阴晴不定啊!
是夜,某人高兴得一宿没睡觉。
翌日。
苏景明“起了个大早”,待洗漱完毕,吩咐身边的小丫鬟传早膳。丫鬟名泠鸢,在只有五六岁的时候被苏景明从人牙子手中救了回来,带在身边,如今方才十三四岁。虽是在身边做个小丫鬟,实则教她武功,又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
早膳毕,泠鸢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神色焦急。
“什么事?怎么慌慌张张的?”苏景明轻声问道。
泠鸢急忙道:“公子,宫里派胡公公来传话儿了,要你和将军即刻进宫面圣!将军已经先走了,公子快动身吧,马车已经在外边候着了,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苏景明听罢笑了笑,“不过是进宫,慌什么?”
“公子头天回京,不在队里已然惹不少朝中大臣不满,听说今日众大臣都会到宫里,可不能再去晚了,免得再落人话柄。”
“嗯。”他答道,起身向外走去。
今日的天气如往常般好,苏景明抬头望了一下湛蓝纯澈的天空,嘴角便有不自觉得带了一抹笑意。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愉悦。
因为她。
刚走出院子,便被一名小厮堵住。
苏景明停住脚步,看向那名小厮,他是府中主母柳含的得力手下唤作福煦的,看着年纪不大,实则为人圆滑狡诈,是个有能耐的。
“母亲有何吩咐?”
福煦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一边,答道:“夫人说要公子去到宫中小心些,那些个大臣都不是好惹的,公子提防着,切不可大意。”一段话说完,不卑不亢,倒真像是个忠心的!
听罢,苏景明心中笑道,这柳氏的继母当的还真是尽职尽责!
苏景明眸光淡淡,却不失礼数,笑回道:“劳烦母亲记挂,你且回去与母亲说,她的教诲儿谨记在心,让她且宽心。”
“是。大公子的话儿奴一定带到。奴就先告退了。”说罢便离开了,向柳氏的云澜轩走去。
二人继续向府外走去。
“在公子小的时候夫人待公子素来不亲近,怎的今日偏生跑来提这个醒?”开口的是泠鸢。
“面子总要做足的,也好全了外面她贤妻良母的名声,不是么?”苏景明挑眉道。
泠鸢不再言语。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府门口。门外已有一辆木褐色马车,车夫站在下面等着他们出来。
“公子上车吧。”泠鸢向苏景明道。
“嗯。”他淡淡应了声,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