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宝月家~
“唔……嗯……”
茜迷迷糊糊地在房间的书桌上醒来，正想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笔，低头一看口水把笔记本洇湿了一片。一旁的时钟上，指针已经快要指向10点。
“糟……糟糕了！今天是周一！”
她啪地站了起来，放在一边的一摞昨晚刚买的信息技术类的书籍差点倒下去，她连忙把它们扶正。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她就这么在熬夜学习中度过了。因为睡得太死，甚至错过了早上的闹钟。
她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巴早就出门上班去了。她打开客厅的电视机，在晨间新闻的背景音中飞速梳洗着。
“现在……播报一则临时新闻！”
茜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她已经习惯了晨间新闻中堆砌的各种八卦的、非科学的、可有可无的消息，根本就不期待它会突然冒出什么有价值的新闻。
可接下来播报员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在葫芦湖，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凶……凶杀案？茜虽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却也不由得侧耳听去。
“今早在葫芦湖，发现一具男性尸体，警方公布了目前逮捕到的嫌犯名字。嫌犯叫做御剑怜侍，24岁……”
“噗！噗！！咳、咳！”茜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疯狂地把嘴里的泡沫吐掉，胡乱漱了两口之后一边用白大褂的袖子擦嘴一边狂奔到客厅里。
谁？？？她刚才说嫌犯的名字叫什么？？茜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视屏幕，坚信是自己幻听了。
“御剑先生是一位检察官，年纪轻轻就被寄予厚望，可以说是前途无量。那么，他为何会犯下凶杀案呢……”
御剑检察官……
真的是御剑检察官。
~同日·上午·宝月家~
不知在原地呆站了多久，等茜清醒过来的时候那条新闻早就播完了。
她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
地方检察署主任检察官办公室里，正在桌前处理文件的巴接起了电话。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筒里传来少女毫无铺垫的一嗓子怒吼。
“茜？”巴皱起眉头，“你不是该在上课吗？”
“先别管那个！葫芦湖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御剑检察官会被指控为杀人犯啊？！”
“葫芦湖？御剑？”巴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茜在说什么，“啊，你是说昨晚的案件……因为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御剑检察官的作案嫌疑是最大的，检方因此对他提起了诉讼。仅此而已。”
“什么‘仅此而已’？！”茜瞪大了眼睛，“御剑检察官不可能杀人啊！你也知道啊，姐姐！”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那种事情。”
“……姐姐……！”茜被她这冰水样的一句话泼得有些愣了，原本强硬的语调也不稳了起来，“御剑检察官……御剑检察官不是你的部下吗？你不相信自己的部下吗？”
“我只相信警方的调查。这是我身为检察官的工作。”
茜被这句话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继续工作了。”见对方沉默，巴说。
“………………”茜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警方的调查……？亏姐姐你还说得出口……”茜放弃了最后的伪装，冷冷地说，“那种东西，只要想捏造的话不是怎样都可以？”
“……！你在说什么，茜？”
“我在说什么姐姐不是最清楚的吗？传言御剑检察官收买证人、伪造证据的事，姐姐你不会不知道吧？”茜冷嘲道，“那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呢？”
电话那头没有回音。茜还挺想看看巴此刻震惊的表情的。去年那起案件之后，她利用欧布的能力得知了当时还在做刑警的姐姐将捏造的证物交与不知情的御剑这样的事实，但在那之后从未将这件事情说破。因此巴从不知道茜早已了解其中内情。
如果可以的话茜也永远都不想说破。可此时此刻的愤怒已经让她无法忍耐。她浑身都在颤抖。这近两年以来，姐妹之间大架小架吵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姐姐说话，更是第一次触及事情的本源。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姐姐。伪造证据的污名要他来背，舆论的压力要他来承担。这次……连杀人的罪名都要给御剑检察官安上了，是吗？”
茜隔着听筒听到了对面的呼吸声，她想巴现在一定是火冒三丈了。但她丝毫不在乎给她火上浇油。
“每次都是御剑检察官。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肮脏的明明就是你们这些在背后捏造证物、左右审判的人！”
“你懂什么？！”巴终于爆发了，“我肮脏……？你又明白什么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是不明白！”茜打断她，“自从青影事件以来，姐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也不温柔了，也不爱笑了，连话都不怎么跟我说了……这些也就罢了。姐姐坚持的正义呢？那个威风凛凛、备受尊敬的宝月刑警呢？？怎么现在一次又一次地让好人背负罪名？这件事情我不能原谅！！”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姐姐一定在想怎么骂回来吧。快点吧，自己正好也有一肚子的怒火要向她宣泄。茜握着手机等着。
“……除了正义，我还有更想守护的东西。”
巴留下这一句，便切断了电话。
茜无处释放的怒气化作重重一脚，嘭地踹在了沙发上。
上个锤子的学。不上了！
茜咚咚咚跑上了楼。小舟全程卧在茶几底下，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切。
~同日·下午·宝月家~
……
手机响起将军超人主题曲的铃声，茜腾出一只手接起。
“啊~果然接起来了呢。”熟悉的轻浮的声音传来，“我可爱的乖小孩在做什么呢？”
茜揉着太阳穴，懒得和他较劲：“翘课了。在家学代码。”
“哎呀，这么努力吗？圣诞老爷爷我好感动啊——”
“你打算扮演圣诞老人到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啊嘞？今天不才是圣诞节吗？我还没过瘾呢。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来问候一下乖小孩有没有比昨天好一点。”
“你会关心我？可真是稀奇。”茜露出诧异的神色。就算是为了别的事情找托辞，欧布也不是会以“关心他人”为借口的人。
“毕竟乖小孩昨天可是非常不开心呢——怎样，有没有被圣夜的欢乐气氛洗礼一番呢？”
“圣夜吗……”茜斜眼看着那堆书。
“哦呀？没有吗？”欧布说，“那么让我来猜猜看……让乖小孩这么心事重重的，大概，又是那个御剑检察官的事吧？”
“葫芦湖的案件，你听说了吧？”茜问。她料定欧布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来试探她的。
果然，对方答道：“啊。他杀了人呢。”“他没有杀人！”茜气呼呼地顶回去一句，“……而我现在正在证明这一点。”
“证明？怎么证明？”
“案发之前的两天，御剑检察官给了我姐姐一个U盘。”茜把玩着那条蛇，“因为一些原因，那个U盘现在在我手上……”“不就是偷的吗……”“……啰嗦！这个U盘很不寻常！里面的文件进行了非常特殊的加密！一定是地检署内部非常重要的文件！如果能破解这个的话……”
“可能就能证明御剑检察官遭人诬陷了……”茜咬着嘴唇，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呢？御剑两天前交给上司的一个U盘，真的会与这个案件有关系吗？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她也不能放弃努力。因为她知道御剑遭人嫁祸。伪造证据也好，杀人嫌疑也好，全都是……全都有人在诬陷他。她不能原谅……
……
她不能原谅的，究竟是“御剑检察官被嫁祸”这件事，还是“做出这件事情的某个人”呢？她渐渐自己也搞不清楚了。无论如何，她现在只有一股脑地向前进。就算这是被单纯怒火所驱动的猪突，也总比撒手坠入心灰意冷的荒漠里要好。
“IT吗……这方面我不太懂。不过喜欢的话去做就好了吧。”欧布轻飘飘地应付过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就开始向别的话题转移了，“说起来……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有件事情想问一下。”
“嗯？什么事？”
“那位黑须延永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延永先生吗？”茜有些意外他会突然提到这个名字，“唔，是个很好的人哦？”
“有没有不这么无聊的回答？”
“什么啊。你问我‘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也只能这样回答嘛！而且确实很好呀？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本来我的监护权可以交给他，正好他没有孩子，也没有结婚。不过因为我姐姐不同意，就没有那样做。可是延永先生还是会给我们生活费哦！就算是姐姐工作以后，他也说‘要一直给到小茜成年’，每月都会汇来好大一笔钱呢！”
“原来如此。确实是个好人呢。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姐姐会不同意把你的监护权交给他呢？”
“嗯？似乎是因为延永先生的工作太忙了。”茜回忆了一下说，“他好像是一家大公司的高管，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我姐姐觉得我那时需要更多陪伴，于是就把我留在身边了。”说来真是可笑，忆起往日的光景，茜简直不能相信那时的姐姐和现在的她竟然是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哎呀！说到延永先生……”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得跟他道个歉才行！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闹脾气的。”
“在在意那件事情吗？”欧布说，“我看他倒是没怎么生气的样子……不过也罢。圣诞老爷爷也喜欢懂礼貌的乖小孩。”
“那可谢谢你啊，圣、诞、老、爷、爷！”
~2016年12月27日·夜·黑须家~
说是那么说，茜还是又花了足足两天的时间，直到写出可以运行的破解程序，才把心思从指令和函数上稍稍移开一点。这两天她虽然没有再翘课，但也没有哪节课上她不是在用平板电脑在课桌下面偷偷写代码。周三晚上，她把调试好的程序运行起来，然后便抱着一只小黄鸡的玩偶出现在了黑须家的门前。
茜其实很少到她的这个舅舅家来，不过每次她来都会不由得感叹一番房子的大小和装潢。虽然她和姐姐凭着父母的遗产和延永给的生活费，生活过得也算富足，但和延永本人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茜属于对钱缺乏狂热的兴趣的那类人，即便如此在此情此景下她依然会不可避免地想象自己当初如果真的跟随延永的话会过上怎样的生活。身着制服的女佣每天早上准备好精致的早点再请她起床到金光闪闪的餐厅里用餐；出门上学前毕恭毕敬地为她披上白大褂；从停在学校门前的豪车上下来时，周围的同学都用惊艳的目光看着自己……要是延永再晚出现个两分钟，一部二十万字起步的玛丽苏小说可能就要初步成型了。
“对不起，比电话里说的时间晚了一些。”延永出现的时候依然是那身灰色西装，朝茜温和微笑道，“等很久了吗？”
“啊，没有。晚上好，延永先生。”茜笑着说。事实上天早已黑透了，不过茜料到延永事务繁忙，很可能不会按时出现，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何况她在脑内写小说。
延永带她进了玄关，她跟着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说：“这么大的房子，我还以为您会雇几个佣人什么的呢。”
“确实会请人来定期打扫，不过因为我一个人住，在家的时间又不多，所以没有雇长期的佣人。”延永平淡地微笑着，请她在沙发上坐下后倒了果汁，“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了。”
“您哪里的话。对我还需要这么客气吗？”“啊。因为平日里也很少去探望你们姐妹俩……作为哥哥，不得不说我没能尽到替‘她’照顾好你们的责任。”“啊……不不不。延永先生平时工作很忙吧？没关系的。我和姐姐过得很好哦！对了……”
“这是给您的，延永先生。”茜递出怀里的小黄鸡，“平安夜那天晚上对不起，我不是在向您发脾气。”
“喔！是《小鸡消消乐》里面的小黄鸡吗。真可爱啊。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延永笑着接过来，“不过不用道歉哦？我知道小茜是心情不好。比起那个，你和姐姐和好了吗？”
“哦、嗯！那个啊！我们……”
要是在平时，茜肯定会说“已经和好了哦！不用担心”，哪怕那是假话。可是这次，她连撒谎都撒得犹疑了。
……自从圣诞节那天早上在电话里大吵一架开始，姐妹俩已经将近三天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了。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是却连饭都要错开吃、碰面都不看一眼对方。
茜消沉的眼神早已暴露了她的内心。“……还没有吗。”延永叹了口气，“唉……要是我再多关心一下你们的生活，就不会这样了。”
“不……不！这不是延永先生的错！”茜连忙说，“是我……是我不明白……”
她偏头看向漆黑的窗外，陷入沉默。延永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种复杂的忧伤。
“不明白什么呢？”
“…………延永先生，”茜问，“‘比起正义，还有更想守护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这是那孩子说出来的话吗？可真不像她啊。”
“我也觉得不像是姐姐会说的话……可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延永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小巴是怎么想的。但是要讨论这个问题的话，首先要讨论究竟什么是正义吧。”
“正义……吗？”“小茜觉得什么是正义呢？”
“正义就是正确的事情。”茜说，“拯救他人于危难之中，打倒邪恶的犯罪者，这些都是正义。不说谎、不陷无辜的人于困境，这些也是正义。”
“很好。”延永说，“正义就是正确的事情。那么如何确定何为‘正确’呢？”
“唔……”茜歪着头想了一会，“科学问题的‘正确’与‘错误’，存在一个既定的客观事实作为参照……氢气在氧气中燃烧放不出二氧化碳，硫酸也不能让酚酞变红，和事实一致的判断就是对的，不一致的判断就是错的。但是……”
“但是？”
“在科学以外的很多事情上，这套规则似乎并不适用。”茜说，“比如，虽然撒谎是错的，但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而说出的善意的谎言，究竟是对是错呢？”就像她刚才想做的那样。
“小茜，你是个很优秀的科学家。”延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的想法没有错。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所谓‘判断’，大致上可分为两类。”
“两类？”
“嗯。一种叫做‘事实判断’，一种叫做‘价值判断’。”延永说，“判断一件事情‘是什么’属于事实判断，而判断一件事情‘好与坏’则属于价值判断。‘硫酸能不能让酚酞变红？’这属于事实判断，‘善意的谎言是不是谎言？’这也是事实判断。但‘善意的谎言是好的还是坏的？’这就属于价值判断了。”
茜想了一会儿说：“我懂了。这就好比在生物学上，‘这种虫吃不吃农作物？’是事实判断，而‘这种虫是益虫还是害虫？’就是价值判断了。”
“没错。”延永满意地点点头，“回到你刚刚说的‘正义就是正确的事情’……你认为在这里，‘正确与错误’属于事实判断还是价值判断呢？”
茜歪头想了一下：“是价值判断。”
“正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无法将思考科学问题的思路照搬过来解决‘什么是正义’的问题。”延永说，“当我们要进行价值判断时，必须要考虑作为背景的价值体系。”
“……延永先生，您说得太难懂了。”茜有些跟不上了。
“唔，抱歉……”考虑到对方的年纪，延永停下来想了一想，“这么说吧，你刚才说过，‘科学问题的正确与错误，存在一个既定的客观事实作为参照’对吧。那么对于价值判断来说也同样，我们需要有一个‘参照’。但是与事实判断不同的是，这个参照并不是‘客观的’。”
“不是客观的……意思就是主观的吗？”
“是的。是每个人的主观认知，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价值观’这样东西。”延永说，“换言之，它不存在于除每个人各自的内心之外的任何地方。对于小巴来说正义是什么呢？那是只存在于她心里的东西。”
茜陷入了沉默。
“……而你，小茜，”延永说，“对于你来说正义又是什么呢？”
茜出神地看着果汁表面浮着的气泡。
~同日·夜·宝月家~
“你去哪儿了？”
一进门，巴就冷冷地迎上这么一句。茜略显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近三天来姐妹俩第一次说话。
茜把目光移开，低头换鞋，也不理睬她。
“我问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巴的语气中已经带有怒气了。
“去延永先生那儿了。”茜还是不看她一眼，径自从她旁边进了屋。
听到舅舅的名字，巴似乎放心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欲言又止地盯着妹妹上楼的背影。
“他那里……没有什么异常吧？”
“？”茜困惑地回头看着她。
“……没有啊？什么异常也没有。”茜纳闷道，“怎么了？”
“……没什么。”
“……？”茜仍是不解。不过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于是没再说话跑回自己的房间。
~同日·夜·宝月家~
茜回房第一件事是点亮电脑屏幕检查了一下进度，估计到破解完毕至少还要运行十几个小时，于是一骨碌滚上了床。
……今天延永所说的话，其实她并不能完全理解。
她歪头看看连在电脑上的那个蛇形U盘，又看看天花板。
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是事实判断，而“发生了的事情”和“做了事情的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则是价值判断，是这样吧？
照这么说的话，她梦想能够做的一切，也就是所有的科学、所有的搜查与举证都是为了做出一个事实判断。
那么，价值判断是在什么时候、由谁做出的呢？
自己一直都在憧憬的正义，是由谁定义的呢？
~次日·下午·宝月家~
“成了！终于出来了！”茜对着电脑欢叫一声。旁边是特意被她邀请来见证这“奇迹一刻”的瑠美。
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把鼠标移向文件夹的图标。御剑检察官交给姐姐的神秘U盘……里面究竟会是什么呢？
打开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可执行文件。图标是默认图标，文件名似乎也是乱码。
“嗯……？”瑠美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不知道呢……点开试一下？”
茜打开程序，弹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窗口。在最上方的菜单栏上，用英语写着“添加”“删除”“设置”等一系列极为普通的选项，除此之外也没有多余的说明。
是做什么用的程序呢？茜试着点了“添加”，在弹出的下拉菜单中又点了“本地文件”，接着弹出了一个浏览本地文件的窗口。
除了界面是全英文的，其它感觉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应用程序都没有区别啊……不过茜很快注意到，只有音频文件才会被显示在这个程序的文件浏览窗口中。
“意思是只能读取音频文件吗？”茜自言自语道。“不如读一个试试看？”瑠美提议。
茜也是这么想的。她随手选中了下载在电脑里的《大江户战士·将军超人》主题曲，按下了“添加”键。文件果然被成功读入，出现在了窗口左侧的列表中。
茜试探性地点了窗口右侧的“运行”键。进度条大约也就花了一秒钟左右的时间闪了一下，程序就自动在原目录下生成了一个新的音频文件。
“这是程序的输出结果吧。”茜说着双击那个新产生的文件，“听听看？”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熟悉的旋律响起，两个女孩呆呆地听了二十几秒。
“——什么嘛！根本就听不出差别来呀？”
直到整曲放完，她们也没听出这首歌跟原来有什么不一样，两个人在电脑前大眼瞪小眼。
“唔唔……！所以这个程序到底对原文件做了什么处理啊！”茜很是不爽地鼓起腮帮，“总不会是复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吧？”“仔细看看，那个程序真的没有别的功能了吗？”“没有了。似乎就是一个对音频文件进行某种处理的程序。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御剑检察官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姐姐啊？”
“小茜不能进一步对程序进行破解，搞明白它对音频是如何处理的吗？”瑠美问。“可以是可以……不过那很难。”小茜说，“就算能做反编译，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堆汇编代码，想从里面理出清晰的算法或者说逻辑，不仅费时而且十分费力。”
“这样啊……”瑠美答应着，其实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什么“反编译”啊，“汇编代码”啊，“算法”之类的。“……而且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茜说，“御剑检察官的案子已经快要结审了。如果不能在那之前找到他被诬陷的证据的话……”
“哦呀？在聊御剑检察官吗？”一个人说着进了茜的房间。
“欧布先生！”茜气鼓鼓地看着他说，“你迟到了！破解已经做完了哦。”
“是吗？那么，有什么发现吗？”欧布今天和以往一样，穿着灰黑色的古怪服装，头顶上竖着一对惹人注目的长耳朵。
“这、这个……发现倒是有，不过……”茜正歪头想着该怎么说，瑠美便在一旁抢道：“不如我们直接去问问御剑检察官吧！他现在应该就在拘留所吧？”“别、别闹！那个U盘是我偷偷拿来的……”“欸——？可是为了救他的话，明明当面去问比较简单直接吧！”瑠美说。
“救他？如果是为了这个的话，倒是不必了。”欧布转转冰蓝色的眼珠说，“他的案子，好像已经结审了哦？”
“结、结审……？！”茜目瞪口呆。她一直都在专注地考虑程序的事情，完全没有关注审理的进程。发觉这一点的瑠美叹道：“小茜你啊……究竟是对哪边更在乎一点啊？”
“少……少说那些！”茜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搜索，“说起来，审理的结果是……”
“是‘无罪’哦。”欧布笑着说，“御剑的辩护律师似乎是一位叫做成步堂龙一的人。看样子是完成了一场非常出色的辩护。”
“成步堂……龙一？”茜也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这个名字，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姓。“成步堂（なるほどう）”听上去实在很像是“原来如此（なるほど）”。
“那么，优等生也可以就此放下心来了吧？御剑检察官已经被证明是被诬陷了哦。真凶也在原来如此律师的努力下被缉拿归案了。”
“优等生……？”当茜反应过来欧布是在指她时，不由得愤愤问道，“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啦！还有，御剑检察官被诬陷那种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的！”
“哎？我可是告诉了你审理结果这样重要的信息哦——看在这个份上，你不该叫我一声老师吗？”
“先是哥哥后是圣诞老爷爷现在又是老师……你到底要多少奇怪的称呼才算完。”
“这是对我可爱学生的爱啊~嗯？爱学习的优等生？”
“好恶心……”
“但是，这样一来，小茜好像白用功了呢。”瑠美歪着头想，“最后，也不知道这个U盘是干什么用的……”
“怎……怎么会这样呢！这么特别的U盘，里面的东西一定是有用的！”茜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努力白费这样的事。她走到桌边去，把U盘里的内容拷贝了一份到自己的电脑上，然后拔下U盘，把它盘回了一开始的形状。她打算过一会儿把它放到客厅的杂物架上，这样等姐姐发现，就会认为是自己随手放的或者是茜看到以后放过去的。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将来一定有一天会知道的！”
“小茜……算了。很可怜的样子，不忍心落井下石了。”
“这句话本身已经够落井下石了……”
“不过，不管怎样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了吧？”欧布在一旁说道，“机密档案的破解也完成了，御剑检察官也被证明了清白。”
听上去明明应该是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可是茜心里却说不出来地不爽。可能是因为这两件事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而且最后帮到御剑检察官的人也不是自己。
——此时的茜还并不知道，这一次误打误撞的巧合为自己将来的人生埋下了多么重要的伏笔。
~同日·下午·宝月家~
不过，总觉得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些别的在意的事……
瑠美看着她嘟嘴的样子，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小茜……试试跟姐姐修复关系吧？”
“……”茜不说话。
“好好地把话说明白的话，一定没问题的！”瑠美充满活力地说。
“……”
把话说明白？她确实是把话说明白了。
将近两年来都不敢提及的内容：姐姐捏造了不存在的证据，她因此对姐姐失望——这一切她都表达清楚了，在那通愤怒的电话里。
可姐姐的回答却是“除了正义，我还有更想守护的东西”。
茜理解不了。更想守护的东西是什么呢？她想象不出来，对于那个刚正不阿的姐姐来说，除了对正义的信仰还有什么更为重要。
~2017年2月21日·下午·墓园~
明明只要巴也一样对她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可是无论茜尝试多少次，巴的态度都没有丝毫的好转。
“我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为什么姐姐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讲呢？！”
吵也没用。茜深深地意识到了巴对自己的拒绝。
就连忌日前后去墓园看望罪门，都是茜一个人去的。
“罪门直斗”，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下面标着生卒年：“1988~2015”
这位年轻的检察官，就永远沉睡在了那里。
茜轻轻放上一束白色的鲜花。
“我很想您，罪门检察官。”她说。
穿白大褂的少女的身姿孤零零地站在墓园里。
“已经两年了……时间可真快。呐，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您知道吗？”
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花瓣轻轻摇曳。
“……”她叹了口气说，“虽然作为科学搜查官的我实在不该说出这种话……”
“……但是。如果您真的有在天之灵的话，就请您帮帮我。我，我不喜欢这种，被姐姐抛下的感觉……”
两年了，她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她不能没有姐姐，她不能让她离她而去。所有的悲伤、愤怒，所有的泪，说到底不过都源于此罢了。
她只不过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在姐姐的庇护下长大的小孩子。她不能接受那份温暖的抽离。她不能接受。
她抬起头，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她看到阴沉沉的天空，阳光仿佛是在云层中挣扎了半天才好不容易透出一丝丝斑驳的光亮。
……回去吧。
她正要向罪门道别，单肩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大江户战士·将军超人》主题曲的旋律和墓园肃穆的气氛可谓格格不入。
“喂，你好？”
……接下来，电话那头传来的讯息让茜瞬间面如土色。
握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扶上来，以防手机滑落。可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已经失去了温度。
“你……你说什么……？”
失去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步子也迈不动了。茜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胃里一阵恶心。
“姐姐她……被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