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枯枝黄叶洒落满地。正午时分,太阳高垂天幕。远远望去,老余村此时有几处浓烟冉冉升起,火光隐隐闪现。
砰!!!
一声巨响后,一个瘦弱的人影倒飞出去,撞翻了门前堆积的破烂发霉的木材轰然倒地。
这是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瘦弱无骨。她约莫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脸黄肌廋,显然是饥荒年景度日所显现的营养不良的脸色。
她仰面躺在地上,随即侧身卷躯,在地上来回打滚。双手死死地捂着肚子,嘴角紧闭,但还是有一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疼痛,不由自主地惨叫出来。
“啊!”
随着她发出叫声,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
“叫!你还给我叫!今天你要是再交不出地税,我就砍断你一只手臂!”
一位身穿盔甲的壮年将士收回刚刚踹飞这位中年妇女的右腿,踏步向前走去,来到这位满地打滚的中年妇女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露出凶恶之色。
他蹲下魁梧的身子,随手抓住了那妇女的一撮头发狠狠地向上拉起,另一手抽出一把匕首,他转动柄部,刀刃在阳光照射之下反射刺眼的银光,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要不我先划破你的脸,再剁掉你一只手臂。”
那妇女闻言,满脸惊恐,她双手合十,忍住全身的疼痛哀求道:“军爷,军爷。我求求你了,我家真没余粮了,前几天家里进贼,我······”
那妇女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巴,心中咯噔一声,绝望的气息弥漫全身。
果然,那个抓住她头发的魁梧将士闻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脸黑的犹如锅底一般,抓住妇女头发的那只手捋着她的头发又缠了一圈,随即向上拽去,一直用完他的所有臂力,又迅速地狠狠向地下摔去。
妇女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脸,以防被撞得毁容。
砰!!!
妇女摔地,鼻血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你个贱婢,你这是在污蔑我军治理不利吗?”那魁梧将士眼中杀机大方,手中拿的匕首高高举起,又快速落下,看其轨迹,竟是要直插这妇女心窝!
然而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中撇到有一道黑影划来,这道黑影速度极快,瞬息间便来到他身前。在他一脸惊骇中,这道黑影的尖部扎进他的喉结,黑影遇到阻力,速度减慢,待其完全停下时,那尖部已经刺穿喉咙出现在他后脖子后面。
他瞪大着眼睛,感受着他的鲜血不断喷出,感受着他的生命在快速流失。他张嘴像是在呐喊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够说出一句话,匕首滑落掉地,他依旧瞪大着眼睛倒下了。
那妇女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等死了,然而却迟迟没有动静,她才睁开眼眸。然而这一看,她也是瞬间傻了。
蓦然间,她猛地转头,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身子修长,脸庞白皙,棱角分明,眼眸乌黑深邃,眉宇间显露锋芒,气宇轩昂。身上的黑衣应该是穿了许久,已经泛白,但这并不会阻挡他散发锐芒的气势。他只站在那,却自有凌厉之意。
刚刚那道黑影便是他随手拿的一把菜刀挥舞出去的。那个魁梧将士便是他杀的。十三四岁的年纪,杀人却是如此利落,而且目光平静,丝毫不起波澜,仿佛就像是斩杀一只鸡一样稀松平常。
中年妇女凝望着他,看的出神。
正远处有一名将士把刚才的那一幕完完整整地捕捉了下来,他亲眼看到那突然从屋内迈步出来的少年随手扔出一把菜刀便很利索的要了他战友的性命。整个过程很自然,如行云流水一般。
他脸上满是惊恐,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名少年,他张开嘴,牙齿打颤,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缝里蹦了出来:“你竟敢杀夜鹰军的人?天哪,你,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找,找千夫长过来,杀了你这个小孽畜。”
他费力的说完后,拔腿就往回跑,刚跑几步一下子又绊倒了,又连滚带爬地向远处逃跑,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少年看这那人逃跑的摸样,眼中轻蔑毫不遮掩。一个手拿有武器的成年汉子竟然被一个少年吓成这样。
中年妇女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她悲声道:“凡儿,你做了什么啊?你做了什么!我们都完了,都完了。”
“娘”这时从屋里又跑出来一个女孩,年龄十二三岁上下,她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路冲刺,扑到中年妇女的怀里。
“呜呜呜”中年妇女接过了自己的女儿,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年轻守寡,独自抚养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任何男人,三十岁上下风华正茂之时,乡里的男人多是见她柔弱,纷纷上门骚扰,她就随身带着一把刀,任何胆敢靠近他的男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挥动菜刀不要命地砍。久而久之,她凶名渐起,从此她的门前就清净了许多。
年轻时凶名远播,年纪大了之后,容颜衰退,更是没人再来搭理。然而对她来说却是正好,落个清闲。
她不愿续弦,就是怕两个孩子在后爹家里受欺负。她爱美,但她更爱自己的孩子。她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到大,把好吃的都留给孩子,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还算快乐。
几年前,此处山贼土匪泛滥,乡里人向县级官员请求调兵镇压。上面人办事效率还算高,没过多久就派来一千人的队伍来此剿匪。好了,土匪是没了,但这群兵大爷却是像神一般,请神容易送神难。从此以后,他们就驻扎在此,平时吃的都是乡里人的。然而每个月还要收费,这个月要地税,那个月要丁税。人们省吃省喝,到月底还要把仅存的余粮上交。当真是常年劳苦,却不得温饱。
近两年来,随着俩孩子越来越大,饭量越来越多,她的日子却越来越苦,天天挨饿,时常半夜被饿的睡不着觉。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
直到今天,她看见凡儿杀死了那名将士。她终于知道闯了大祸,这大祸,足以使她们万劫不复。足以使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在还没结出果之前便化为乌有。
虽然,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凡儿的神态和往常有了很明显的不同,她也忘记了她的凡儿之前是一个连鸡的不敢杀的懦弱少年。
岳凡此时站在门栏前,看着这一对痛苦的母女,心中五位杂陈。他正欲说话,突然,他眼神一凝,在他目光前方,一队人马径直地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人是一个油腻胖子,挺着肚子,左手放在随身的剑柄上,右手边走路便摇动。他长着一把络腮胡,额头有一处伤疤使他看上去略显狰狞。
岳凡捕捉到他眼中的残忍杀意,他身子一紧,瞳孔转动,看见了刚刚被他一刀断颈的将士尸体旁挂有一把长剑。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伸手一握剑柄,长剑出鞘。
他右手持剑,剑锋斜向下指地。他再次向前跨出一步,把中年妇女和那个小女孩护在身后。
他这一举动惊住了中年妇女,她抹了把眼泪,连忙推开小女孩,上前拉扯岳凡,尖声道:“凡儿你快带你妹妹走,我来拖住他们。”
中年妇女把岳凡拽到身后,站在岳凡前面,她张开双臂,身上都是血迹,此刻的她就犹如一只受伤的老鹰,拼死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不被猎人所杀。
然而岳凡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妇女,他轻声说道:“你······不,娘,您带着妹妹走,我来挡住他们。”
中年妇女听到她喊自己娘,心中泛起阵阵甜蜜,随即转过身来,伸手打了岳凡一巴掌,使劲推着岳凡,痛哭流涕道:“你快走了啊,娘求你了,你快走,带上你妹妹。”
然而他们在这来回推扯间,前方的人马已经来到篱笆门前,为首的汉子咧开开嘴巴,一脸讽刺,他粗声粗气地说道:“走?往哪走啊?杀了我的人就想走?哪有这种事。”
“我们这些当兵的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为你们除匪,你们才能有现在这种安稳的生活。平时也就要一点粮食你们都不给,还杀了人?你们对得起我们吗?哼哼,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军爷,要杀要剐你就冲我来吧。我孩子他还小,都是我没教好,都是我的错,你就饶过我的孩子吧。”中年妇女跪地,不住地磕头。
“娘”一旁的小女孩也忍不住地流泪。
岳凡站在身后,一言不发,但看向那胖子的眼神已经冰冷到极点,杀意弥漫。
胖子感受到岳凡的杀意,呵呵笑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至于你,教育出这个小小年纪就心肠如此歹毒之人,显然也不是好人,也得死。”
他伸出食指,从岳凡到中年妇女,再到小女孩一一点过,随意地道:“都给我杀了。”
身后两个将士踏步向前,来到他们母女三人面前,举到马刀,正要砍下。
就在这时,岳凡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