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迪R8的博世音响还原得超级真实,眼面前儿这首PINK FLORD的MONEY,那前奏部分就跟在杜马身边压制钢镚儿一样,嘎嘣嘎嘣的,要多脆就有多脆!
他跟着大声哼唱:Money,get away!
中国有句谚语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杜马把东方的意思理性地西化了一下,就是聪明的人拿钱使人,而愚蠢的人被人钱使。多年来他屡试不爽,下午本在南门仓胡同口就使了一溜够儿,这不,还没完,刚又使了把,副驾驶座上正摆着华夏制药集团公司董事长大人的右手掌模呢,那可是解开HN抗神加密文件的密钥之一啊。
杜马把身子往下退了退,半仰在驾驶座上,右手拇指优哉游哉地配着鼓点轻敲方向盘,而左手,则正捻着下巴。R8走走停停,百公里3. 9秒的超凡动力此刻根本没发挥出来,正值下班高峰,且又周末,也就数他目前身处的四环还算能动,若换做城里,估计比走着快不了多少,可就这样,杜马仍不知足,照例闪转腾挪,不停穿梭,他可不乐意排在别人后面,尤其是那些庸人的后面,因为他已做惯王者。
R8铁灰色的车身在华灯下闪闪耀眼。
我还能再听到老北京话吗?想到这个,杜马心头好一阵酸楚,这留下太多情的北京城,令他万难割舍。前两天COCO还陪他去看了位于北四环的空中四合院,那毗邻鸟巢纵览京城全貌的空中楼阁,令他着实喜爱,当然,谁见了谁都爱,毕竟价码在那摆着呢,世界顶级豪宅,总共就那么几十套,有十套还给钱都不卖,不清楚是给哪位大仙儿留的。杜马订金都备了,打算和COCO在此长相厮守,老死也不迈出京城一步,可一扫到眼面前儿副驾驶座上的物件儿,今后还能不能登上这片挚爱的眷土,他自己都犹豫。
其实杜马潜意识里早有答案,只是不愿去正视罢了。下午他在南门仓胡同口的一番举动就已对自己说了个明明白白,再怎么说110都来了,还有几个扛摄像机的,可他性格里的另一面就是强作不知、倔强得很,在COCO的事儿上更是如此。他这个AB型血的双子男具有极强的两面性,处理起事情静谧得愕人,能坐在电脑前一天一宿不带动弹,犹如全部意识投入到电脑中,人机一体。可要疯癫起来又很鬼马,且是那种不计后果的,无论现实生活还是虚拟网络,他只要见到人们的意识受他牵引随波逐流,他指东人们向东,他指西人们向西,那股子疯癫劲儿就会演变成癫狂,甚至抓狂,刚才不就在南门仓胡同口痛痛快快地欣喜若狂了一把吗?而每次抓狂过后,他往往又归于冷静的逻辑思维。
每次回来,不论时间长短,不论风吹雨打,杜马都会去南门仓那儿呆一呆,一次不落。他的根在那儿,一辈子抹不掉。近两年京城翻建旧城区,东四十条虽扩了马路,但胡同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均未挪动,他家的老宅院也还在。记得童年时用小黑白电视看春晚,张明敏唱的那首《我的中国心》,全国为之动容,儿时的杜马根本无法体会其中意思,而现在的他业已完全理解,且比张明敏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能换,他情愿用自己查帕阔(注释:chappaqua,纽约近郊的城堡式别墅区,全球财阀集居于此)的豪宅换回老宅子,哪怕是一天也好。
今儿个才算呆够了本儿,不像上次意犹未尽。中秋时来替姬云解围,斯蒂芬只给两天时间,命他速去速回,没辙,杜马下了飞机就赶了过来,活儿都是蹲在马路牙子上做的——黑掉那个要小钱儿的操蛋网站。要说那网站也够GFDA1的,对外号称门户搜索,却缓了三天才缓上口气儿来。我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攻塌了贴吧服务器又捎带手把BAE服务器清了一下零吗?杜马每每想起千度的办事效率都很是不解。
下午照例坐了24路。那贯穿朝阳门内南北小街的24路公共汽车,虽几经更换模样,但行走路线三十年来始终未变。儿时杜马最爱站在驾驶舱旁,看着司机师傅加减换挡,那白色圆球挡把儿,被磨得溜光水滑,他童年最大的梦想就是把那挡把儿拧下来,归为己有。时至今日,杜马在收集世界名车之余,仍兼顾着捎带手儿私藏挡把儿的嗜好。查帕阔的地下车库内,有一面墙都是世界各地的挡把儿,其中以某位阿拉伯国王送给他的最为著名—— 一支镶满钻石犹如权杖的挡把儿。
杜马从不做无目的之事,能坐公车,最大目的还是奔着老北京话去的,可这些年来,他每坐一次,失落感就加重一次,皆因他能见到的老北京人是越来越少。三十年前,若在公车上听到外地方言,人们准会多瞅几眼,可三十年后,从总站坐到终点,全程难觅一句京腔。杜马时常感叹:这是怎么了?难道北京已不再是北京人的北京了?
在杜马的世界里,当下能让他去拥抱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要说数得上的,那胡同口的小卖部倒算一个,他对它存着无以言表的眷恋。
每每望见那小卖部,杜马就会禁不住落泪,一旁斜倚着的老槐树还是那么的粗壮,儿时杜马常在树下和小朋友拔老根、下象棋。七六年地震,全民搭建地震棚,杜马家的正搭在现今小卖部的位置上,那盛夏之夜,那折叠床上,杜马依偎在父亲怀里,望着满天的星斗,听父亲给他念一本本小人书——《狮子雷欧》、《铁臂阿童木》、《岳飞大战金兀术》、《好兵帅克历险记》……
想到父亲,杜马泪飞窗外。
他将油门一轰到底。
临别的那晚,父亲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摸着他的头:“记得好好学习,做个有用的人。”说完,父亲就跟着门外的那五和几个橄榄绿走了。
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母亲连夜带他搬家,临行前小杜马的裤兜实在是盛不下太多东西,只随身带了两样:一张父亲与他在北海白塔前的合影,还有一只万花筒。
父亲很会取景,用那台海鸥205为他拍了很多照片,由于太过匆忙,小杜马只抓了那张北海的。从南门进去,走不了多远的荷花坞旁,那个位置照白塔,是最棒的。
那万花筒,心灵手巧的父亲用三块长条镜子与七彩玻璃碎片给他做的万花筒,至今从不离身。就连沐浴,他都放在洗手池旁,通过千变万化的组合图形,杜马很小就明白了世间万物都是举一反三的,这悟性成就了他麻省理工的博士后学位,也成就了一身傲人的黑客功夫。
我没忘记我父的脸。
03
音响渐弱,有电话打进来。
杜马接了,COCO那小瘦脸出现在屏幕里,正包着头巾拧着小嘴,看样子有些不高兴,助理在她背后忙碌着。
“嘿,怎么起来得这么早,不说再多睡会儿?”杜马发问。
“都几点啦,再不起来就该迟到喽。”
“咦?还挺重视我们公司的哈,你们大陆这边的明星不是有迟到的传统吗?二线三线五分钟,一线至少十分钟,一哥和一姐,少说半个多钟头!呵呵,要我说你呀,再睡个一小时的回笼觉都没问题!”
“呸!又拿演艺圈开涮,你那张嘴啊,忒损!都能进德云社说相声了。我们大多数还是讲职业道德的,没那么缺素养,只有极少数才是你说的那样,录个节目能让观众等两小时,自己却在家呼呼睡大觉,呵呵。”
“吃东西了吗?”
“吃了点,餐车刚推走。”
“嗯,那就好,别空着肚子,空腹喝酒伤胃。”
“呵呵!”银铃乱碰般的笑声传了过来,“你比老爸还关心我,奖励一个!呒啊!”
说着COCO在屏幕上吻了个唇印,那令全国亿万宅男魂牵梦绕的红唇,此时正印在R8的车载屏幕上。
杜马大乐,也把自己的吻夹在指间,贴向屏幕。
“听说今晚克林顿都来?”
“嗯,他跟斯蒂芬有交情,过来捧场是必须的。”
“你在哪儿呢?亲爱的。”
“四环,望和桥。”
“哦,特堵吧?”
“还行,还算能走,我去接你?”
“别了,各走各的吧,最近狗仔闹得特凶。”
“好的,一会儿见。”
04
“我晕,一会儿COCO都来啊?”
李闯仰望着一直从三楼垂下来的巨型幕布,画面中的COCO一袭白裙,包裹得凹凸有致,翘首送温柔,那38D的傲人罩杯令豪沟深刻迸现,白藕般的手臂如同罩着一层薄雾,仿佛微微一抖肩头,就能顺着指尖淌下水滴一样。
做戏就要做全套,今晚康瑞大包圆,红毯尽头的LED显示墙上循环播放着历次慈善活动的集锦,当前正是COCO与公司高层在海地赈灾的写真,一群赤着干瘪上身的小黑孩衬得COCO更是白皙无比,难怪雅诗兰黛都找她代言呢,那迷倒全球的嫩肤真不是盖的。
“我们的关爱大使,能不来吗?”姬云多少不屑。
李闯又瞟了几眼,偷偷地。
“嘿,嘿,注意点嘿,口水都耷拉到皮鞋上了,光见个影儿就馋成这样,要是真人现身,你小子还不得扑上去咬两口啊?是不是又想念床底下的那两块儿主板了?”
“人家只是问问嘛,紧张什么?”
“梦中情人吧?老实交代,你梦里一共上过她多少次?”姬云一翻眼睛,倍儿轻松就撂出这么一句,说完垂下手,趁来宾未留意,狠狠地掐了李闯大腿一把。她一边掐,一边仍笑吟吟地冲两旁摇手致意,镇定自若,风姿绰约,不失王者之风。
李闯愕然,没料到康瑞制药大中华区的老总竟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这愕然来得快去得快,被一阵钻心的疼痛给赶跑了,呵!李闯一咧嘴,咧嘴三分微笑七分,他得忍住喽。
“我说领导,您占有人家肉体也就罢了,还要占有灵魂呐?”
“你小子现在身心都姓姬!”
“我卖给你啦?”
“当然,早上刚签的卖身契,契约一百年。”
金宝街励骏酒店的大宴会厅内,一对对型男靓女缓缓步过红毯,姬云李闯也在其中,闪闪耀眼,二人边走边交头接耳,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虽未执手,但目光流转,明眼人一搭就清楚是怎么回事。
二人站在大厅一角。
“排场够大!来了不少世界顶级大腕,好莱坞那帮都不算啥了,我刚看见了小贝和乔丹,老虎伍兹都在呢嘿,那可是我偶像!”
“呵呵,你没见林志玲在那边呢吗?”姬云指给李闯。
“可不!嘿,出场费不少吧?”
“别人不方便说,反正COCO一分没花,嘿嘿。”
“为啥?”
“关系铁呗,一会儿你就清楚了。”
“唉,环球企业就是不一样!我们集团可没这个,年会也就找个酒店,还得是大礼堂那种,领导挨着排儿讲话,还得是特催眠那种,最后集体暴撮一顿,得!这一年就算过去了。瞧瞧你们,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金鸡、百花电影节了呢!”
一听李闯心生艳羡,姬云面色微微一沉:“咳,你搞技术的,哪里懂这个,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外表光光鲜鲜,实则外强中干,这样挑费无非是打肿脸充胖子,两年金融风暴,公司接连亏损,偌大家业几近耗空,股东个个岌岌可危,中国市场还算凑合,我这大中华区占着全球市场总额的二分之一呢,所以说斯蒂芬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在北京丢份儿,如此铺张,说白了是做给股东们看的,树信心呢。”
姬云贴到李闯身上,掖他手里一支香槟,压低声音:“励骏这儿造的这笔费用,还是走的我账面呢,喏,自家的香槟,不喝白不喝,米国佬可一分没花。”
李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你们可是国际药业的龙头啊。”
“咳,什么龙头不龙头,都他妈是蒙人的。次贷危机拖垮了米国佬,他们现在最愁的就是如何解套,你没看通用不就是,要没上汽,底特律的通用大厦窗户还不得全破喽?满大街跳楼的,在华市场的新君威新君越简直令他们起死回生,尝尽甜头。通用现在看上海人就跟看他妈亲娘舅似的。康瑞也是一样,销售业绩斜坡下滑不说,连着两年都没推新品了,若是再拿不出能让全球股东壮阳的硬货来,那明年说不好就直接停牌清算了。”
“啊?!那你干啥?”李闯这话问得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我能干啥?再生一个!”
05
嗡!!!
金宝街,一辆R8呼啸而过。
车身一甩,扔在了励骏酒店的大堂门前。
一股气流在大堂门前瞬间涌动,暴力的车身把空气挤压出一阵旋风。
车门开了,与车身同色的风衣一角先探了出来,像被隐形人牵拽一样,在空中诡异地游走,好似幻术,而后才是杜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二门童耳语:“我擦,阿兰德龙吧?”
“不是,像中国人。”
“肯定也是明星,你看这范儿,跟007似的。”
杜马将R8的ID卡丢给其中一位,扬长而去。
风衣的开襟在大堂里飘飘荡荡,像极了燕子的剪尾。
“我们亲爱的首席安全官已经到场多时了,难道就没人递杯酒吗?让风尘仆仆的他一直渴着?”斯蒂芬摊开双臂环视众人,貌似责怪,实则调侃。
四周反应不慢,在一片哄笑声中,纷纷转身去侍者盘中抓香槟,那动作之迅就跟唯恐落后似的,更有甚者嫌耽误工夫,干脆将手中刚喝两口的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