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己经九点多了,我刚一进门,罗小花她们就冲我不断地眨眼晴,一脸诡秘。
在我们宿舍,每个人的床,都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床上除了一年四季挂着蚊帐,大多数人还挂着床帘的,但一般睡觉或换衣服时才将床帘挂起来。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吴少芬的蚊帐和床帘,却挂得严严实实的。
我疑惑地顺着罗小花她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吴少芬的床前,除了摆放一双她常穿的紫色方口皮鞋,竟然还多了一双男式黑皮鞋!
吴少芬的床上睡了个男人!
这个想法在我脑子中一闪而过,我探寻的目光落在罗小花身上,她诡秘地笑笑,冲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用问就知道,那个男人,定是卢猛无疑了。
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拿了件换洗的衣服,又小心翼翼地想从吴少芬的床底下,拖出冲凉的桶和盆子。
我原本希望,在冲凉和洗好衣服后,卢猛能离开宿舍。
宿舍的人也听到这声音了,她们有的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有的人则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我更是感到脸上发烧,逃也似地走向洗手间!
睡了一天,再加上上惯了夜班,现在乍一换白班,生物钟还没调过来,一点也不困。冲好凉便洗衣服,快洗完时,罗小花也拿着洗涮用具走进了洗手间。
我小声问她:“那个,那个人,他不会在宿舍过夜吧?”
罗小花暖昧地笑笑:“进都进来了,他难道不在这里过夜吗?再说了,他以前上白班,经常都在这里过夜的,又不是头一回。”
经常?想到一上白班,我的下铺就会住着一男一女,我郁闷极了,便皱眉说:“厂纪厂规上不是说了吗?女工宿舍不准男工进出的!”
罗小花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带男工进来过夜,宿舍里又不止她一个人。”
听了这话,我想到罗小花也是结过婚的人,她老公在厂里做清洁工,便再不敢说一句话了。
我当晚睡在床上,想到下面是一对年轻男女,那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了。我尽量不翻身,因为一翻身,下面的床也会连着一起响起来。
床的质量很差,一动就“吱吱呀呀”地响。就这样别别扭扭的,不知什么时候才模模糊糊睡着。在梦里,我睡在一条船上,那船飘飘荡荡的,四周都是茫茫的一片大海。
我害怕地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而不是船上,这才放下心来。
我忽然明白,我的下铺正在发生着什么事,顿感羞惭难当!
我在黑暗中闭上眼晴,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我捂住耳朵,好想让世界静止下来,但是没有用。
第二天起床,那双男式皮鞋己经不见了。吴少芬一脸红晕,热情万分地分给宿舍里每个人一只小苹果。
我也分到了一只,并且是最大的。但我一点也不想吃,因为我一夜没睡,困得要死!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丽娟看到我没精打采的样子,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就将夜里的事,支支吾吾地和她说了一下。
没想到,丽娟恨声说:“怎么哪个宿舍都有这样的人呢?我们宿舍也是的!你记得上次那个郭姐吗?她老公还是别的厂的呢,每个星期,都会混进来住一夜!”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不租房子呢?真搞不懂他们。”
丽娟冷哼一声:“租房子要花钱呗,他们想省钱呢。”
我不由叹气道:“唉,说来说去,都是钱做的怪。”
丽娟接口说:“可不是嘛,反正我们过年就去陈刚厂里了,管他们呢。我上星期转正了,以后每个月就可以拿30元全勤奖,也可以辞工了。”
我羡慕地问:“转正有签《劳动法合同》吗?有没有办理工伤保险、养老金什么的?”
丽娟翻了我一眼,抢白道:“你比我还天真!我们车间进厂八九年的老工人,都没见过工伤保险、养老金长得什么样子呢?《劳动法合同》全厂一千多个人,只有两百人签过,这两百份人还是应付上面检查的,除了每年签一次名,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呢。”
我气愤地说:“他们这样做,明显是违法的。”
丽娟无奈地说:“我刚进厂时,也以为是,后来听老工人一说,也麻木了。知足吧,你前面进的那个厂,不也是这样吗?”
我更加郁闷:“我还以为亮冠比较正规呢。照你这样一说,那转正和不转正,不是没什么区别了吗?”
丽娟苦笑道:“这里哪有几家正规的厂呢?不过,区别还是有的。转正后,厂里会统一办理暂住证,比自己办便宜多了。每人一月5块钱,一年60元,从第一个月工资中扣除。”
我不由惊叫起来:“现在都快十一月了,现在办理暂住证只能用一个月了,也要扣60元吗?”
丽娟干脆地说:“当然。”
我彻底无语了,或者,我也象她一样麻木了。
正如丽娟所言,宿舍内带男工进来过夜的,真的不止一个人,我们宿舍12个人,有8个人不是结婚就是有男朋友的,其中有三四个,是经常带老公或男友进来过夜,这三四个人中,果然就包括罗小花。
我一想起卢猛来过夜的那天,我和她的对话,便有些尴尬,幸好当时及时打住了话头,否则,我一时气极了,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