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娟闻言,更加气极败坏了:“那你不是骗我吗?”
陈刚急忙辩解:“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啊。我哥哥姐姐都结婚了,去年我妈又病了,我也要寄钱给家里呀。”
听了这话,丽娟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原以为陈刚在这边混得很好,没想到不但人又黑又瘦,处境也和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与其说她生气,还不如说她是心疼来得更确切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只好耐心等待陈刚发工资后再进他的厂。因为无聊,我和丽娟也在附近的一些厂前转了几天,正如陈刚所说,外表看上去规模大一点的、好一点的工厂,人事根本不让我们进去;那些又小又破的厂倒是可以进的,但一看就知道里面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当然,好厂也并不是所有的职位人事都要私下要钱,比如那些非一线工人的职位就不要钱。
我们原也想,怎么样也算得上是高中生,做一线工人实在有些委曲了,抄抄写写还是可以的吧。可看了那些招工广告,一般都要求大中专,有个别职位要高中的吧,还一定要会英语、电脑或有相关工作经验。我们看到这些招工广告,不要说去应聘了,就是连面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和丽娟带的钱本来就不多,在这儿,什么都要钱,所以很快,眼看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我们愈发着急起来。更令我们提心吊胆的是,这边暂住证查得很紧,常听阿玲他们说谁谁正在路上走就被抓了,谁谁又被送到樟木头扛木头去了,谁谁三百元被亲人赎出来时己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了。
这些传言让我们心惊肉跳!
虽然来时的火车票我们一直保留着,但火车票过了三天就失去代替暂住证的作用了。偏偏那三天,治安队没来查过一次房。
三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十天过去了……正当我们以为查暂住证并没有传说中的可怕时,在一个午夜时分,我们睡得正香甜,忽然听到附近传来重重的踢门声,同时伴着大声的呵斥声以及纷乱的惊叫声。
我不由恐惧地睁开眼晴,立刻看到几束雪亮的手电筒的亮光,从门缝里射了进来,象鬼火般,一闪一闪的。
首先是阿玲反应过来,一声惊叫:“查暂住证的来了!”
听了这话,我睡意全无,象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后跟。在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嘈杂声中,我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连滚带爬从上铺的蚊帐里钻出来,慌乱地跌坐到丽娟的床上。
与此同时,丽娟也醒了,立刻惊叫起来,边揉眼晴边惶恐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我也不知道呀。”边说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她。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相拥着,彼此能感到浑身发抖。我甚至能听到她牙齿“得得得”的撞击声,当然,我自己的牙齿,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得得得”起来了。
正在我们不知所措之时,阿玲上铺的那个男孩也下床了,他经过我们面前时,小声道:“你们两个,快跟我来!”
仿佛是暗夜的山路中遇到一丝亮光,我和丽娟立刻不抖了!
虽然平时,他从不正眼看我们,我们也根本不知道他是坏人还是好人。但是现在,除了跟他走,我们别无选择。
于是,我和丽娟毫不犹豫地跳下床,借着外面模糊的亮光,走在男孩身后,其实不是走而是挪,因为房间本来就很小。
男孩很快挪到屋内唯一的窗户前,他看上去很有经验,先将窗户轻轻推开,接着把两条长腿伸出窗户,最后快速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在窗外轻声催促我们:“快,象我刚才一样跳过来。”
好在窗户很低,我和丽娟学着他的样子,手忙脚乱地跳了出来。
我们刚跳过去,阿东便在里面将窗户轻轻关上了。他和阿玲来东莞三四年了,两人是有暂住证、结婚证甚至节育证,所以并不怕查暂住证。
我们刚松了一口气,出租屋门外便传来了激烈的踢门大声,同时伴着大声的呵斥:“开门,快开门,查暂住证!”
那男孩猛地拉着我的手,命令道:“快走!”
于是,我连想都顾不得想,又拉着丽娟的手,没命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跑去。虽然我们都穿着布鞋,但慌乱之中,我还是跑掉了一只鞋。
脚下的道路崎岖不平,也非常生硬,我赤裸的双脚硌在乱石杂草间生生地疼,便带着哭腔说:“鞋,我的鞋。”
我想停下来,男孩却死命拉着我的手说:“来不及了,他们看到我们的床空着,说不定会追过来的。”
我只好拼命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再次随着他奔跑起来。
好在小山并不远,也不大,但是里面却异常崎岖,并且灌木丛生,十分难走!
那个男孩好象是非常熟悉地形似的,三拐两拐就把我们带到了山坡顶一个稍为平坦的宽阔地带。
然后,他熟练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一夜吧。”
我心里一紧,丽娟则惊叫起来:“过一夜?那怎么行?这里蚊子多得要死,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等他们查过走了,我们再回去,不行吗?”
男孩生硬地说:“不行!因为有时候,他们一夜要查两三次的。”
我刚才一心想着逃跑,还没感觉双脚怎么疼,但是现在停下来,才意识到双脚破了好几处,特别是左脚心,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用手一摸,摸到几处粘乎乎的血。我赶紧扯了几片树叶把血擦掉,同时疼得嘴里“丝丝”地抽着冷气。
丽娟紧紧抱着我,心疼道:“海燕,坚持住啊。”
听了这话,想到原本应该睡在那所著名大学校园宿舍的我,却在陌生的异乡狼奔豕突,象丧家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