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个闷葫芦,非要提点才明白。”屏风后走出两个青衣女子,一个手执团扇,一个怀抱琵琶。
“媚娘,何不在吊他一会?”
“再多吊他一会,怕是那位郎君性命堪忧。”媚娘处之淡然,似乎一点都不管她的事。
“媚娘姐姐手段真是高明,这接连几天出场,乐坊银子赚了不少,还把人家额魂给勾走,这裴安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叫他们嘴上不积德,说的尽是损人的话。”
“也不能全怪他们,这个世道的人皆是如此。”
“还是坊主好,媚娘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还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久裴府该进新人了。”坊主已经告诉她,裴家主母已经给裴安朗定下亲事,不久裴安朗就要娶亲了。
裴家很快就将新媳妇娶进门,新媳妇是个悍妇,裴安朗再也没有来过乐坊,倒是于怀,自从那日聊过天倒是频繁来。
媚娘逐渐减少了演出,乐坊坊主又要准备带媚娘出游,准备把乐坊交给管家,媚娘也在着手把打理乐坊和茶楼账簿跟管家交接。
“媚娘,于怀公子求见?”
“不见。”
“于怀公子,我家今日姑娘不见您。”
“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这——姑娘今日兴致不高,歇息了。”姑娘不想见就是不想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但是话还得说漂亮话,角都是客捧起来的,可不能都得罪了。
“她今日不见我,明日我再来,我俩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而且我母亲有意向乐坊坊主提亲,让我娶媚娘为正妻,我可不得跟她商量一下对策。”
“媚娘说请于怀公子进来。”媚娘屋里出来一名女子传话。
“那于怀公子请。”
“别,今日已拒别坏了规矩,否则会有人说媚娘出尔反尔,我明日再来。”说完也不等回话转身就走了。
于怀也是个骄傲的主,说走就走,媚娘在帘后抿了一口茶,招手换了一壶酒来。
“于怀这家伙真不知打好歹,让他进他竟不领情走了,真是没见过这样的泼皮。”
“姐姐明日便解手乐坊跟随坊主云游四海,不再见客,于公子若是知道他错过见姐姐的最后一面不知该怎样的懊恼。”
“缘分至此,何须挂怀。”媚娘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第二日于怀再来的时候,演出牌子还是没有媚娘的名字,招来小二照例约见媚娘。
“于怀公子,媚娘昨日下午便随坊主离开了。”
“离开乐坊了,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不知道,媚娘不是你们乐坊的花魁吗,怎么人去哪了你们都不知道?”
“于公子请恕在下不能回答,媚娘的行踪我们也不清楚。”
于怀急了,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那把你清楚的说给我听!”
“媚娘,媚娘随坊主走了,说是云游四海去了。”小二被提溜着,两只脚尖勉强着地,这于怀公子脾气也太大了些。
于怀松了手,气冲冲地走了。
月卿:“所以请愿委托人是于怀?”
于怀回到家里,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扑通跪在父母前面,想要离家找媚娘,本来是默许儿子追求每年的于家主母直接掼了茶杯,本来不同意儿子求娶乐坊舞姬的父亲此时一言不发。
“不可能,你已经多大了,我允许你求娶她,但不是让你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她走了我另安排亲事,不给我留个孙子你别想走。”
于母怒气冲冲走了,于怀和父亲一坐一跪对视,于父松了口,“若是你能考取功名,调任他乡不接旨,倒是能瞒天过海,寻人去。”
于父本就想让自家败家子好好学习考取功名给他挣些面子,唯一的儿子天天流连与乐坊酒楼像什么话,他下了朝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搭话。
于怀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回到书房开始闭门苦读。
其实于怀比裴安朗聪明些,只是他一直觉得两兄弟只要有一个通诗文就好,裴安朗读书都读傻掉了,他可不想跟裴安朗一样变成书呆子。
那个上良公子的称号来源于裴安朗交给先生的一篇作业,当时裴安朗写的是岸边低洼,于怀觉着不好,没有文采,便替他改为低塱田。
当时裴安朗还问这塱字何意,于怀还未回答就被马车上的人抢答了,塱乃指江湖边上的低洼。
当时于怀不知道答疑的是谁,只听声音是位姑娘,后来去乐坊赏舞的时候,闻到媚娘身上的香气他才知道那日答疑塱意的是媚娘。
那日于怀便叫起裴安朗上良公子的外号,一是逗趣,而是想吸引媚娘的注意。
自此于怀便关注起这位乐坊舞姬,他关注媚娘可比裴安朗早得多,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比裴安朗迟得多。
于怀在家苦读诗书十六载,中了进士,按照父亲的约定,他拒绝领旨开始四处游历寻找媚娘。本是抗旨不遵,后来于父顶住压力向圣上禀明原由,陛下惜才,许了个可以四处游历的官职——监察使。
于母见儿子固执,劝也劝不动就此罢手,“那你就去吧。”
“于怀是请愿的委托人,请愿的内容应该是再见媚娘一面。”白霂叹了口气,于怀一直活到六十八岁,在他寻找媚娘的大半生里游历江河,所见所闻纪录于册。
册子有二十四册,名为《于眉见访录》,在坊间广为流传。
可惜在他客死他乡生命结点他也没有再见过媚娘。
回到阿耨多罗阁,月卿让德普去查媚娘的生死簿,生死簿上记录,媚娘十八岁开始跟随穆珺瑶在外游历,二十四岁死于疟疾,他乡掩埋。
玄亦可将于怀带到阿耨多罗阁,德普递交的申请也下来了,媚娘愿意见于怀一面,说是两人应该有个了结了。
“对不起,那日不应该不见你,我应该将你留下来的。”
媚娘摇摇头,看来过了那么多年于怀真是一点也没有变,“我不会因为你留下来的,该走的我还是会走。”
“听闻你寻了我许久,再见面你就说这些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我花了十六年中了进士,成为了一个监察使,可以有力四方。”
“很好。”
“我,我,我,对不起,我不该——”
“于怀公子,道歉的话不必言说,我不怪你,你我互不相欠,若没有其他事,小女子便告辞。”
“等等,我——我喜——”
“于怀公子,你我相遇实属有缘无分,其余说多了都是遗憾,不如把彼此最美好的样子保留在心底。”
“媚娘,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日
“马车上是哪位佳人,可否留下姓名?”
那日没有得到回答,今日不知道能不能知晓答案。
“跟随坊主姓氏,名穆,字绾绾,穆绾绾。”
她说她叫穆绾绾。
两人作揖告别。
德普带于怀到阿耨多罗阁的大厅,玄亦可将月卿过目过的文件转交给德普,德普拿着文件开始宣读。
“我阿耨多罗阁已经完成于怀公子的请愿,按照协议契约达成,送于怀公子轮回转世。”
德普送走了孤零零在世间徘徊百年的于怀,于怀走后,玄亦可跑来问月卿,“于怀跟穆绾绾会再续前缘吗?”
“世事难料。”
于怀错过了穆绾绾一世,谁又能保证下一世他还能遇到穆绾绾,穆绾绾都已经经历几世轮回了,所经历的事情与于怀没有半点干系。
穆绾绾在这一世到底有没有爱上于怀都是个没有结论的事,反正从始至终穆绾绾都是对于怀客客气气,可是还是在临死前听闻于怀在附近打听她的消息时拒绝见他。
穆绾绾也从来没有告诉他上朗节自己祭拜已经去世的纯妃穆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她真的爱他吗,没有人知道,包括穆绾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