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卫生间,方雁南仍意外与懊恼交加。
这几天,郑逸南都没有留宿过,以为他今晚也不会。
早知道刚才在超市,真应该给他挑套睡衣。
想到一会即将看到的画面,方雁南心如鼓擂,对接下来或许可能发生的事,又隐隐心存期待。
相敬如宾的交流,相互关心,彼此尊重,记忆有多少年,想要这样的一个家,就盼了多少年。
晚饭时郑母突然改口喊她“南南”,那是把她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想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她已经准备好了。
*
郑逸南洗完澡,仍穿着衬衣长裤。
手臂穿过方雁南的颈,枕在她的头下时,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战栗,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窗外下起了雨,打在楼下的遮阳篷上,叮咚作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郑逸南不时就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总担心徐曼丽又会突如闯进来。
他没问,方雁南也没说,所以他并不知道,徐曼丽上次过来,临走前已经把钥匙还给了方雁南,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老男人挺靠谱的,努,省得你再给他配钥匙了。”
*
郑逸南早晨起来的时候,方雁南假寐,直至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她才睁开眼睛,拉开窗帘看雨点打在树叶上,树叶不住地颤抖。
昨晚,两人都是平躺着,除了枕在她头下面的胳膊,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塞得下一只枕头。
郑逸南每看一次手机,她的心就被扎着痛一下,越来越强烈地涌起一种感觉,他人在自己身边,心却在千里之外。
不知道他是在等谁的电话或信息,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不敢问,怕一但问了,事情会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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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郑逸南先回办公室喝了杯茶润润喉。
拿起手机想问问方雁南,需不需要他买些菜带回去,看到徐曼丽半小时前发的微信:“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郑逸南以前没和徐曼丽这种性格的人打过交道,对这种来势汹汹的说话方式有些不太适应。
皱着眉瞥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时间确实有点紧张。
可哪里是他拖延,这些天他天天都是加班加点的熬到半夜才睡。
郑逸南捏了捏眉心,回复道:“请发一下坐标吧,我现在就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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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中午我有些事,你自己把饭吃好,我下午忙完了就过去。”
方雁南收到微信时,才刚从外面买菜回来不久。
坐在沙发上,看撑在客厅地上的雨伞。
伞面上汇聚了数条小水流,哩哩啦啦地滴着水,地面上很快就湿了一小片。
她去卫生间拿了拖把,把水渍拖干。
知道这是徒劳的,一会还得再拖,就是想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拖延一会回信息的时间。
想了又想,方雁南只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他不来,她也没心思做饭,随便煮了碗面吃完,便躺去床上午睡,却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睡不着。
索性起来泡壶茶,坐到沙发上去看书。
并没有安心看多久,思绪便被手机里传出的“叮咚”声打断。
一个新顾客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很多问题,满多少能包邮,多买点有没有优惠,有没有赠品,可不可以送些其他产品的试用装......
方雁南漫不经心地回复着,耳朵一直留意着听门外的动静,只要楼梯间有脚步声,她便屏着息仔细分辨。
然而郑逸南的脚步声太过特殊,不急不徐,沉稳有力。
因而每次都是刚提起一星半点的希望,不出三秒,就变成了失望。
那顾客叭啦叭啦地问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什么都没买。
方雁南开店几年,时不时就会遇到这样的顾客,恼怒动气不至于,但今天确实有些烦燥了。
又等了一会,不见那顾客再发信息过来,她便把千牛退了。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然而等真的静下来,没有人打搅了,心却更零乱,思绪纷纷杂杂,跟窗外的雨一样没头没脑。
*
梦是突然袭来的。
她在一条尘土飞扬的黄土路上奔跑,路左边有一条河,水流湍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她,可是她不敢回头看,只是拼命地往前跑。
突然间脚下一滑,她掉进了河里。
心里有些奇怪,她明明不会游泳,怎么会游得这么快。
划水的同时头往后转了一下,看到一条浑身银光闪闪的巨大白蛇,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两只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刹时就吓醒了,头上和胸口全是汗,心脏仍跳得慌乱不已。
方雁南拿起手机看眼时间,差不多该做晚饭了,在沙发上又稍躺了一会,平复一下心情,这才起身去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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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餐厅门口,她就发现厨房明亮得有些不寻常。
走到近前往窗外看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红黄橙紫的云霞,层层叠叠地堆砌在天边。
雨后空气的透光率好,橘黄的霞光把厨房铺得满满当当。
方雁南脑中突然显现出一幅画面,一个身姿挺拨如松的男子,从夕阳中向她走来,周身散发着万丈光芒。
又有些恍惚,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想像,还是刚才在梦中看到过的场景。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令她心情喜悦,刮着鱼鳞,情不自禁地唱了一句。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唱完又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句歌词。
这大概就是摇滚的魅力吧,让人不明就里,只想跟着呐喊。
方雁南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这首歌。
父母也不是一直吵架,感情好的时候,父亲会抱着吉它给母亲唱歌,他只唱这一首。
听说父亲曾是小有名气的摇滚歌手,母亲就是听他唱了这首歌,就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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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方雁南把手洗干净,拿起来点开微信。
郑逸南:“雁南,我还没忙完,不能陪你吃晚饭了,照顾好自己。[抱抱]”
方雁南盯着信息看了又看,直看到鼻尖发酸,才放下手机继续去厨房收拾鱼。
那鱼是现杀的,她之前用一团棉花淋了高度白酒,把鱼先麻醉了。
麻劲一过,鱼在洗菜池里忽然跳了一下,把方雁南吓一跳,泪意便涌了上来,蹲在洗菜池边哭起来。
感觉自己就像那条鱼,被开膛剖腹,将一颗心挖了出来,那么虔诚地捧给郑逸南,却被他漫不经心地丢在一边。
也知道是自己一到阴雨天就容易心情低落,胡思乱想,哭一场心里舒服多了,方雁南又继续洗鱼。
鱼蒸好,她也没再做其他菜,连米饭也未蒸,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把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
郑逸南要她把自己照顾好,她听话就是。
*
当年,母亲是被歌声打劫,爱上了父亲。
那么她呢,是为什么爱上了郑逸南?
方雁南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书,视线却落在置于茶几的手机上。
思绪像条不安分的鱼,天马行空的四处游。
不确定他今晚还会不会来,想问他在哪里,忙完了没有,却又劝自己要懂事,别去打扰他。
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正在楼下默默地守望着由她的窗口溢出来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