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雨精神忧郁地从办公大楼出来,天下起了小雨,天空阴沉灰暗,她的心也像这阴云密布的天气十分阴翳。她抬头看看天,天上烟飞云敛,乌云叆叇,雨淅淅沥沥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蹙着眉,冒着飞飞扬扬的细雨快步往家里走去。
她住在学校分配的一栋叫红楼的一套老式三房一厅的福利房里。她和儿子各占了一个卧室,另一间做了她的书房兼琴房,客厅一角摆着一张小方桌兼做餐厅。房子虽然不十分宽敞,但她将其布置得雅致而又温馨。
刘诗雨是高高兴兴去办公楼送请柬的,路上遇到李琦,俩人一番调侃打趣的谈话令她心情十分惬意,和方校长的一席交谈也温暖着她的心,没想到这种好心情,被祁奎元这种近乎强迫的邀请搅得一干二净,心中十分憋闷。她忧心惙惙冒雨赶回家的时候,读中学的儿子放学回家正在看美国西部枪战片。儿子正看得入神听到门响,瞥眼见是母亲回来了,喊了声妈又专心看电视了。
“把声音调小点好不好,不怕把耳朵吵聋啦。”刚换了拖鞋的刘诗雨突然提高音调,没好气地对儿子说。
儿子扭过头来,十分惊诧地看了母亲一眼。妈妈和他说话总是语气平和轻声细言的,即使他在外面与同学吵架或考试成绩有时不理想,妈妈也总是心平静气地帮他找原因跟他讲道理,从不大声呵斥更不会打骂。他不明白妈妈今天为什么情绪激动,又不敢多问,只得老老实实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些。
刘诗雨阴沉着脸,走到卧室换下被雨淋湿的衣服又去洗手间擦了把脸,赶忙到厨房做晚饭。
她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母亲见她既当爹又当妈,还要上班,参加演出,教私人学生,出席各类学术活动,实在太忙太辛苦,就让女儿和外孙回家吃饭。好在都在一个校园里,虽然在不同的院落,可相隔不远,往来挺方便,所以这几年他们娘儿俩基本上都是在老人家那里吃饭的。只是早餐买来面包蛋糕或从学校食堂买点馒头、包子。早上起来煮个鸡蛋,热杯牛奶,既方便又快捷。这几天老俩口参加学校工会组织的夕阳红离退休教师团到厦门旅游去了,她只得买菜做饭。
匆匆炒了两个菜,蒸了点饭,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汤,刘诗雨招呼儿子吃饭。儿子刚才莫名其妙地受到呵斥,规规矩矩埋头吃饭,生怕不小心惹妈妈生气。看到儿子闷不吭声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心里酸酸的,很为自己刚才无名火而愧疚。“多吃点菜。”她眼睛湿湿的,温柔地对儿子说。
儿子已经有一米七了。嘴唇上已经长出了黑乎乎的胡髭,远远望去仿佛是个男子汉了,只是有些瘦,灯杆式的见高不见胖。儿子长得很像他的父亲,尤其是那双杏仁眼和棱角分明的鼻梁。她不愿去想那个离她而去的前夫,可是每当看到渐渐长大的儿子,眼前又总会浮现起孩子爸爸熟悉的身影,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八年前,儿子刚上小学,家中的日子过得平和而又幸福。她本来期望这样的日子能苍海明月,天长地久,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时不吭不哈,温和沉稳的丈夫竟和自己的学生闹出了师生恋婚外情。
师生恋在高校不乏其例,艺大更不鲜见。中青年教师风度翩翩,上课时谈古论今,引经据典,风趣幽默,尽情展示着自己的学识与才华。他们成熟稳重的举止,成功有为的事业,善解人意的微笑,甚至略带沧桑的感慨,都能打动情窦初开,天真单纯,热情奔放,追逐自由之爱的女学生们的情怀。何况艺大很多专业实行的是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天天在小小的琴房里学习交流,就多了师生恋的肥沃土壤。在浓浓的艺术氛围中,在狭小的空间里,耳鬓厮磨,瓜田李下,日久生情,进而演绎出师生恋,发生婚外情也就顺理成章见怪不怪了。
刘诗雨认识那位与自己丈夫有暧昧关系,肌肤之亲,鱼水之欢的女学生。个子不高,胖胖乎乎,银盆大脸,浓妆艳抹,丹凤眼,细眉毛,扎着一根往上翘的马尾辫。穿着极为大胆,一个学生敞胸露背的,半个**颤颤巍巍的露在外面,引得男人们眼珠滴溜溜地转。她性格倒不错,没心没肺的模样,整天笑嘻嘻乐呵呵地咧着嘴傻笑。
她将比她小十来岁的情敌约到摩尔咖啡厅,这女孩倒也够直率,有胆量不含糊,全盘招供,得意洋洋,没有半点羞愧懊恼的意思,一股美滋滋无限幸福的神情。她很为自己的丈夫悲哀惋惜,太没眼力劲了,惹上了这么位不知廉耻的二百五,太有失身份有失水准有失尊严了。她认为丈夫此举不仅贬低了自己,也贬低了她。艺大美女如云,丈夫为什么偏偏看上了这么个傻妞,要模样没模样,要才情没才情,要品行没品行,要修养没修养,与这样的人当情敌她都觉得冤得慌。
她倒不是不可以原谅一时移情别恋红杏出墙的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嘛!十几年的恋爱与婚姻不是说了就能了的,况且还有一个天真可爱尚在幼年的儿子。
男人嘛,有点儿风流韵事,偶尔采个野花,打点野食,寻找点新奇与刺激尚可理解,家花没有野花香嘛!儿子是自己的亲,老婆是别人的好么。可是不能什么狗尾巴花都采,什么女人都睡呀,太没档次了。她觉得丈夫是走火入魔、鬼迷心窍,受那傻妞引诱一时糊涂,自认为与丈夫有深厚的情感基础,只要丈夫悬崖勒马,知错改错,她相信他们可以医治这个情伤,修复隔膜,重建昔日的夫妻情。
她想维系七年的婚姻,不忍割舍十几年的情感,更不愿拆散这个曾经温馨幸福的小家。可丈夫任你苦口婆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规劝,就是不认错。违背了当初信誓旦旦的诺言,给别人造成这么大的情感伤害,竟然连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的决心都没有,甚至连一句忏悔道歉的话都不愿说,这样的婚姻还能维持,还有必要维持吗?哀莫大于心死,看到丈夫一副不屈不挠,满不在乎的神情,她心如死灰,伤痛欲绝。刘诗雨对这份她十分珍视的无比神圣的爱绝望了。
“既然如此,我给你自由,我们离婚吧!”刘诗雨抆去眼角的泪,扬起脸对丈夫说。
“那,好吧。”丈夫将烟蒂摁死在烟灰缸里,慢慢站起来,如负重释地说:“我今天就去招待所,什么时候办手续你通知我。说完去卧室收拾几件换洗衣服,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望着丈夫毅然绝然的背影消逝在门口,刘诗雨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作为现代知识女性,刘诗雨有自己的道德标准行为准则,她不能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小家,为了曾经的爱而丢却自己的人格尊严。就这样她心一横牙一咬与丈夫离了。没有争没有吵,平平和和办了证分了手,前后不过十来天。十几年的恩恩爱爱就这样结束了,什么同舟共济,海誓山盟,什么比翼双飞,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统统灰飞烟灭,风吹云散。两只栖息在一棵树上一个窝里的同林鸟就此行同陌人,各飞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