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十里红妆,我嫁与吏部尚书之子林朗。
林朗此人,我只在皇兄口中听说过,听说他心悦二皇兄府中的长史之女,除此之外,也只有不错的箭术,还好他没有渊博的学识,也没有什么令人赞不绝口的才能。否则真是误了他。
洞房之夜,他并没有来,我也没有怪他,毕竟,我也不心悦他,我和他,只是两姓之好,以作恩德,可要我说,这种恩德不如加官进爵,把我赐予他,才是断了他的路。
第二日,我就见到了婆母,听母妃说婆母和温母妃是同宗,很温柔,送了我一副头面,那水头宫里也少见了。
想要服侍婆母用餐,可她温温柔柔的拉着我坐下,说了些夫妻相处之道,以及,驸马的喜好,嘴里说着开枝散叶,可她身为当家主母,昨夜驸马并未入房,她怎可不知,我有些好笑,即使我生母只是婉仪位份,可我先是是大齐的公主,再是父皇的八女,最后才是林府的儿媳。
还好是我嫁过来了,若是三姐,怕是洞房当夜,驸马就被打的哇哇叫了,哪还轮得到婆母说三道四。
是夜,我让嚒嚒请驸马过来开门见山道:孤知你有心悦的女子,可孤入了门,孤就是主,她若与你两情相悦,可入门为妾,唯一的要求是,在孤生下嫡长子之前,她需服避子汤。
我见驸马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少顷,行礼道:多谢公主成全。
其实我也不想生孩子,宫里那么多母妃生孩子,为了前程,为了母家,我不知我是为了什么。
往后数月,我顺利怀上孩子,我和婆母说,该为夫君张罗了,弯弯绕绕之后,总算让他圆梦,纳了她。
她来请安时,我算是明白驸马为何如此痴情了,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这样的诗句仿似为她而作。其实我原以为她会恃宠而骄,但她没有,她为我的孩子做了个虎头帽,为了避嫌,她是向我讨的料子,每次日头不错的时候,她会过来绣一段,陪我说说话。
别说驸马心悦她,如此聪慧通透且又赏心悦目的女子,我也喜欢不已。
后来,我如愿诞下嫡长子,她也停了避子汤。其实我胎气安稳时就想停了她的避子汤,然而,嚒嚒一句:公主,你怎知这胎一定是长子。
记得那天日头甚好,我和驸马受邀去观礼十皇弟成亲,娶的是李将军的女儿,此女我见过一面,端的是英气妩媚,难得一见的佳人,我直道好福气。
到王府之后,我去寻七姐姐,相比七姐姐,我真觉得我的日子过的非常舒畅,其实七姐姐按理说应该比我好的多,她的母妃位列四妃,嫁的又是门风严谨的泰宁侯府,姐夫曾是许多闺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可是她看不开,多情的男子,你让他多好了,他又不敢休妻,甚至稍微出格些就迎来老侯爷的一顿家法,你只需端坐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穿过回廊,见一男子坐在栏杆上,本想绕路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跳下栏杆,轻挑道:这是哪家小姐?
我的侍女忍不住道:这是端慧公主
我却很开心,毕竟他问的是哪家小姐,仿佛回到未出嫁前,这样的称呼真是好久没有听见了。
我朝他走去,看着他木木的行礼,轻声道:多谢。
和七姐姐没多说几句,侍女垂首道:开席了。大齐文风开放,只要有亲,男女同席也未尝不可,就这样我见到了七姐夫,真真是宋玉,卫玠之貌,我悄悄与七姐姐道:姐姐好福气,看到了姐夫,瞧瞧我家那,怕是没法入眼了。
七姐姐拎了我一下,笑嘻嘻道:每次吵架,看着他的脸,气便消了,次数多了,他也混不怕我。
我也拎回去,眨了下眼,七姐姐顺着我的目光扫过去,好笑道:十一弟就等着十弟成婚,他好去求父皇把他的心肝娶回家。
好像兄弟姐妹婚后过的都不错,夫妻之间至少相敬如宾,而我和驸马,生育一子后除了必要的邀约,其他时候,哪怕是见了面也只是相互行礼,然后各自回各自的地方,莫晴一开始也很忧心,害怕因为她而使我和驸马生分,然而我告诉她,我和驸马生分是因为我不心悦他,他为了家族利益,我身为公主,需要嫁与世家大族以作笼络,我和他都是不得已,既如此,不如自己过自在了。
回府的路上,我想起莫晴,那个聪慧的女子却没有福气,我生下景珣后的第二年,她有了身孕,驸马高兴坏了,我也特别开心,只有婆母和她惴惴不安,婆母怕我生气,她怕生出儿子后,我和她生分了,我直言道:不会。然而婆母终究动了手,生产那日,即使驸马那段时间一步不离的贴心照料,可她也在生下龙凤胎后撒手人寰,驸马第一个疑心的是我,然而那段时间,我为避嫌早就搬入公主府去住,他来到公主府,提着剑抵着我脖子,双眸红肿,这是我第一次心疼他,我移开剑,端坐道:不是孤做的,孤没必要,孤以景珣之命起誓,你可以去查。
没多久,林府传来他和婆母争执,甚至差点动手的话语。
我只觉得无趣。
他为莫晴的孩子取名:景玟,青月。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可惜了。
我回林府看过两个孩子后,和驸马道:我们合离吧,之前莫晴在,她能陪我说说话,也让我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熬,现在她走了,这府里对我而言,是半点生气也没有了。
我看见驸马的眼睛一点一点的失去光彩,须臾,他点点头。
合离后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景珣留在了林家,偶尔来公主府小住,童声朗朗,总让人忘了时光,彼时,我双十年华。
我以为我的日子要一直这样古井无波的过下去,直到我又遇见了他。
那天,我带着侍女两人去寺里上香,回程途中经过一座小山,忽而来了兴致,带着她俩慢慢踱步,前方有一簇青黛色的花,相当难见的颜色,我让侍女在原地等我,我去采几朵,走到那儿伸出手,上面传来一男声:若是我,就不会采这花。
他翻身而至,笑到:见过端慧公主。
我疑道:你怎知我是端慧公主?你又怎说不会采这花?你是谁?
只见他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只答一个问题,你想知道哪个。
我想了想,花可以不采,知道他是谁也许就能知道他为何知我身份,于是道:你是谁?
:臣骠骑统领李楚容。
我笑了,原是弟妹的弟弟,忽然顽心起,故意板着脸道:你该唤孤一声姐姐。
只见他的脸慢慢龟裂开来,又一脸木木的看着我,我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然后听到一句忽然让我心神荡漾的话。
:端慧公主既已合离,臣想迎娶公主,不知可否?
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道:我有景珣了。然后提着裙子跑回了马车里,直灌了两盏茶才稍稍稳定了些。
到底也没当做一回事,我已合离,又有景珣,李将军之子怎么说也不会娶我,一来他姐姐已嫁入皇室,二来他可以选择大把的名门淑女,实在是不必娶合离过的公主。
七姐姐来我府里时我正在和景珣玩扑蝴蝶,她急匆匆拉着我,嘴里道:孤要和庆宁说话,你们带着景珣下去。我一头雾水的跟着姐姐,她拉着我行至内堂,灌了一盏茶后开口道:李楚容去向父皇提亲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我有点懵,问道:谁?提亲?是十五妹吗?还在待嫁的,只剩十五和十六,十七还小,应当不是她。
我只见七姐姐眉头都打结了,拎着我胳膊,气急败坏道:什么十五妹,提你!说是在十弟大婚时遥遥见过你,一见倾心,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回宫拜见母妃时听母妃说起的。
我稳稳定神,笑道:既然他已向父皇提亲,父皇却未召我入宫,想来这事成不了。
入夜,我坐在亭中听着虫鸣细细思量,忽闻:公主可否赏臣一盏好茶?
他坐下,自己倒了一盏,抿了一口,我只看着心惊胆战,每个公主府都配有2个暗卫,一队府兵,他是如何进来的?
稳稳心神,看着他道:为何是孤?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把玩着茶盏,微微扬唇:为何不能是你?你放心,我定娶你。
我心下好笑道:父皇并未召孤入宫,想来对此事不同意,再说孤与前驸马虽合离,但是有景珣在,我再嫁已是不妥,为了不伤公爹的心,为了不让李家外戚做大,父皇是不会同意的。
:若我辞官带着你游览山河呢?
:我说了,你放心,我定娶你
我心下扑扑跳,却又不明白为何,待他走后,让秋词传太医,把脉后,太医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好好调养即可。
中秋时,宫宴上李楚容请战琉球,父皇欣然应允,我和七姐相视一眼,有些莫名,直到那天传来捷报,琉球已降,班师回朝,我带着景珣在尝宁馆用饭,看着他鲜衣怒马,而右胳膊却少了一截,忽而心痛开来,我扶着秋词道:回府。彼时六岁的景珣慌乱的问: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也不知,让长史把景珣送回林家。心痛的毫无力气,整个人倚在秋词身上,秋雨惊慌喊道去传太医。回到府里,我终于可以大口喘气,可以哭出声来,秋词和秋雨顿时慌了神,太医也是老样子,开了点补药走了,我让她们下去,躺在床上翻身哭开来。
总算我知道为何了,我心悦他,可他,以后怕是无法在带兵打仗了。
半个月后,天气有点闷热,黄内侍的到来,忽然让天气也变好了,他站定后道:端慧公主,听诏吧。
我跪下,是赐婚我与李楚容。定在了三个月后。
我忽而想起那天,他笑道:你放心,我定娶你,哪怕用一身功勋,这是我家传给嫡媳的发簪,带上它,就是我李家人了,你可别扔了,我好不容易从娘那偷来的,送你,以表心意。
这是合离后第一次上林家,婆母依旧温温柔柔的,莫晴的孩子在和景珣做游戏,这也是我合离后第二次见林朗,他送孩子们下去之后,来到亭里,行礼道:恭喜公主了,愿公主日后阖家美满,儿孙满堂。这是身为臣该说的话,而我想和你说,你不必担心景珣,景珣知道这样他的娘亲会开心,他说他也开心,往后的日子和现在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多了个真心心悦你的人。你也算圆满了不是吗?好好过日子,不要总是端着,你和莫晴相处的时候,那样鲜活,我见过那时你的目光,亮亮的,你上次在宴会看到楚容时,目光那样皎洁,你听到他请战时,目光又瞬间慌乱,你也是心悦他的吧。如此便像我与莫晴,公主也有两情相悦的好姻缘,往后,公主只需好好的跟着他过日子就可。
大婚那日,我有些慌乱,虽不是第一次出嫁,但是还是莫名紧张,直到坐在房里才好了些。
是夜,酒席散了,他来到房中,醉的糊里糊涂,只抱着我唤道,阿宁,我总算娶到你了,你会不会嫌弃我?我拥着他,笑道,不会,你说过带我去游览山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