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的演出比我们想象得要成功。让我们感到出乎意料的是,当天的演出在电视台晚间新闻进行了播报,主题是“离别的歌声”。因着我们强大的感染力和优异的表现,几天后我们即被邀请到省剧院参加公演,当晚剧院座无虚席,人们被离别的情绪绞断了愁肠……
南京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本身就经历过太多的离别——自春秋范蠡筑石头城,先后经历了孙吴的“降帆一片”,宋齐梁陈的短命,李后主的“人生长恨水长东”,朱家孙皇帝的自焚,天王洪秀全的“天京覆灭”,蒋公的“迁都”和后来的“败走台湾”......
演出结束,我们乘大巴返程时,大伙还是一路不知疲倦地歌唱着,我们不再演唱艺术歌曲,而是唱起了儿歌,有人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有人唱《鲁冰花》。“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可能大家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回避离别吧。建筑系的师姐问我旁边的乐芯演出完了什么感觉,乐芯说每次演出完心里都会空荡荡的,像是找不到了支撑点,会感到莫名的失落。这是每年都要经历的季节,只不过每年离别的对象不一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发现坐在前排的女生偷偷哭了起来。
艾丽莎老师在演出后与李老师办理了离婚手续。她们进行了协议离婚,女儿由艾丽莎老师抚养,她带着李贝拉搬离了紫金山下的家。当问及艾丽莎老师下一步的打算时,她说还没想好,这场音乐会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她说要休整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班级里一大票同学开始恋爱了,他们似乎要狠狠抓住青春的尾巴,似乎通过这样可以让离别不会显得那么苍白。
在学习氛围很浓的校园里,大学前三年恋爱的人并不多,一方面是因为学业太重,另一方面是多数人还不会这项“技能”。多数人从大一就在开始忙碌着学习——忙着拿学分,忙着提高绩点来为保研做准备,我算是他们中最“不务正业”的,我加入了社团,还谈了恋爱——尽管最后只能活在回忆里。
他们积累了四年的激情,试图通过毕业前的短暂时间全部释放出来,于是校园里又多了许多牵手的情侣,校门口小旅馆的晚上又多了几个亮灯的房间……
我的学生还有两天就要高考了,我没有再跟她讲具体的题目,而是跟她分享了一些考试的经验——成功的和失败的经验,这经验包括考前的放松方式,临考的情绪调节,考前的准备工作和适度的练笔……她说她高考后想谈恋爱,我问她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她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就先把眼前事做好吧”,我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继续跟她分析考前注意事项。
毕业典礼结束后接下来是办理各种离校手续。我在等待流程批复的空挡一个人乘车故地重游,我去了莫愁湖、中华门、雨花台、总统府、中山陵,还有秦淮河、江南贡院和瞻园,唯独没有勇气再去随园。
高考最后一门课的下午,下起了暴雨。山林墨绿,穹庐昏黑,淫雨障目,我被困在了明孝陵。我计算着考试结束的时间,给彤彤打了电话,询问考试情况,接电话的却是她的妈妈。
“老师,彤彤已经考完了,我等会把课时费转账给你,麻烦后面不要再跟她打电话了。”
“她考的怎么样呢?后面填志愿可以咨询我……”
“嘟…嘟……”对方挂断了电话。我后来却再也没联系上她,毕业后在高校网站上也没找到她的信息。真的是这样,有些人走着走着,在不知不觉中就散了,我势必会慢慢习惯这种人生的常态。
我在大雨纷飞的山亭里思考我的人生规划,我为自己规划了两条路。一条进入公司后踏踏实实工作,利用三年的时间积累工作经验,获得工程师资格,三年后有了工作经验再去考研,这样可以在专业上更扎实一些。这一条路学院的许多老师走过,多数人是工作了多年再读的研究生,然后留校任教。
第二条路是工作后就开始复习,因公司有双休,我可以利用周末的时间复习,这样就可以赶着年底考研。戚禾有一句诗,“山阔莫辞杭州远,断桥尽处是蒹葭”,这仿佛是在勉励我,我于是仍盼望着可以与她重逢,有那么一丝希望我都要去争取,所以我打算优先选择第二条路。
我跟陈坤说了我的想法。公司八月一日报到,我跟公司的人事经理打电话,申请毕业后就去公司,这样我就可以尽早地进入状态。
我把学生证拿去注销了,随着离校手续办理清单的内容越来越少,离别的钟声也就越来越近了。去研究生食堂吃饭,路过图书馆西侧的湖岸,我在那一堆石头旁停下来,驻足,然后走下去坐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开始长长地发呆。然而这离别的伤感能分享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同学问起我,我总会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啊,真的盼望早些离开”,越是口是心非,越是充满不舍。
一天下午,我把电脑拿给隔壁的同学重装系统,我做的毕业设计内容全部被他清理掉了,同时被清理掉的还有我拍过的戚禾的照片和唱歌的录音。我呆愣在了那里,这一定是注定的,注定要清除一切痕迹。我没有怪罪那个同学,我想这样或许能帮我忘记那个模样吧。
我又开始写日记了,我把离别前看到的听到的都记录下来。在食堂吃饭,一个低年级的学妹说,“你们就要走了,好伤感”。我说伤感什么啊,我感觉很放松呢。然后她就没再说话了。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一刻我特别确信那就是戚禾,她被一个比她矮的男生抱着走向了操场,当时我就呆住了,我想冲上去看个究竟,但是我的脚步就是不听使唤,我想在背后喊她的名字,但我竟发不出声音,我的脚步被锁住了,喉咙被堵塞了,我被骨子里的自卑感绑架了。到宿舍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弹唱《斯卡布罗集市》,然后晚上就梦到了她,她在梦里说我白天看到的不是她,我一定是看错了,她说我一定是太想她了。这个梦是那么的真切。我说你在哪里啊,我就要离校了。她只是微笑,让人心疼的微笑……(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