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下学期才刚开始,大家就已开始为六月的离别做准备了。艾丽莎老师说六月的合唱音乐会主题将定为“骊歌”,我们在开学后的一周就要把演唱曲目确定下来,然后着手排练;陈坤说他在毕业前要搞一场个人演唱会,并邀请我和乐芯过去当助唱嘉宾;我的考研成绩出来了,总分超分数线30分,但因为那次考场事故,我的英语单科不及格,所以直接失去了参加复试的机会,接下来是面临调剂到别的学校或参加求职面试的选择。我已经为一次离别心力交瘁,却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提不起太大热情。唯一跟离别无关的却只有毕业设计了,这是一项任务繁重的工程,需要在三个月内完成一项课题,书写毕业论文,完成论文答辩,如此才能获得毕业证书。
带我做毕业设计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教授,她六十多岁,是个基督徒。后来和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混熟了,才从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话里得知周老师的一些情况。她年轻时去日本留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在东京一家公司工作了十年,改革开放后回到祖国,被学校聘请做博士生导师兼带硕士研究生。她从国外回来后没有成家,所有的时间扑在了科研和侍奉基督上,至于她为什么选择孑然一身,大家却不得而知。
我跟周老师早在大三上学期就认识,那一学期我选了她的专业课,课上她可亲的自我介绍和基督徒身上表现的异于其他教授的谦卑让我如沐春风。人的一生从小学到大学毕业,这至少是十六年的漫长生涯,我们会遇到上百位甚至更多的老师,但真的让你印象深刻的可能就那么几个。虽然学习的好坏取决于自己的能动性和努力程度,但老师却会起到至关重要的引导作用,这不在于老师多么的学识广博,多么的循循善诱,而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人格魅力——这是一种能给你增加信心让你感到自由自在的气场,可以让你把学习当成一种乐趣,当成一种有成就感的事情来做。所以老师的责任不单单是传道受业解惑了,那是把你与未知世界建立的一种联系,让你能更好地成为你自己。小学里教语文的余老师,中学里教英语的侯老师,大学里的艾丽莎老师和周老师,这些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像一道道阳光,让我的人生变得芬芳而鲜亮。我在周老师的专业课上表现得特别的游刃有余,我也得以唯一一次在专业课上获得了满分,她的专业课对我之后工作的选择和职业生涯规划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周老师给我选择的毕业设计课题跟她当下在做的一个国家自然基金项目相关,她知道这在当时超出了我的能力,便安排了一个师兄辅导我,一些基础的问题可以问这位师兄。我的出现引起了这位师兄的不满,试想这位研究生师兄花了两年时间研究出的成果,突然来这么一个“坐享其成”的人,他自然会表现出不开心。他没有勇气向周老师申诉,而是时不时地将不满情绪发泄给了我,在我向他请教时他总是表现出不耐烦,总是说自己也不懂来敷衍了事。在工作后我也遇到过这类人,他们总认为自己积累的知识与别人分享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不与人交流,对自己通过公共资源获得的一些成就视如珍宝。熟不知这是一种闭关自锁的行为,知识是学不尽的,也不会被偷走,那只会在分享过程中更加丰富。好在一个师姐转到这个课题组,我才得以摆脱这种窘态。师姐叫宋慧,长得小巧玲珑。她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回答问题时会习惯性地将眼镜滑落到鼻尖上。宋慧师姐虽然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她仍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善意。
自从开始做毕业设计,我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每天六点钟起床,晚上十一点会宿舍睡觉,奔波在实验室、图书馆和宿舍这三点一线间。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深奥的函数和难懂的计算机语言,才基本掌握了课题涉及的专业内容。
宋慧师姐说周老师认为我会面试她的研究生,所以从进入课题组的那天起,她就把我当一名硕士生来培养了。我有些惶恐,我说我报考的是浙江大学,初试就落榜了。师姐有些错愕,她说周老师听到一定会很失望。我求她帮我隐瞒这件事,直到我毕业论文答辩结束。
一个周日的深夜,天上月亮在云上朦胧着圆,春风被寒意裹挟着,吹打在我的脸上。我从实验室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已经休息了。我开一盏台灯,照向那盆水仙,水仙在亭亭玉立的枝头生出了一个嫩黄的花苞,这悄悄而来的讯息带给我的喜悦,超过了我梦见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时的喜悦。我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凌波仙子如有意,轻卷寒香入梦来”。我开始翻阅那一堆旧报纸,那是曲潇潇寄我的所有她发表过诗词的报纸。其中一首《鹧鸪天·探花》描绘了与我看到水仙含苞待放时一样的心情,我知道我注定要走一遍她走过的心路历程。
第二天,我买了一套封面是水仙花的笔记本,开始整理戚禾写过的诗词文章,我分类编辑,满满地整理了三大本,我把她写过的所有跟水仙有关的诗词编辑在一起——取名为《凌波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