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自思过峰顶俯瞰武当云海也算是一番奇景,只不过此时此刻,思过峰上的一老一少,皆是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
叶小碟护着怀中师娘新给做的长靴,擦拭了几遍还是忍不住再轻轻的拍打,生怕染上些许尘埃。
在叶小碟的身边,有一鹤发童颜老者,远远观瞧想来青年时也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只不过走到近处,那不知何时又白变黑的衣服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老人单手提着酒壶,时不时地灌上一大口,然后再在食盒里捏出一点肉片放在口中,悠然自得。
他便是李太白,叶小碟的太师叔祖,比掌门吕庭洞还高出一辈的存在。
“人生不过如此,夫复何求。”
李太白面朝云海,胡吃海塞,手上的泥污虽然让人看了头皮发麻,但老人那优哉游哉的神情,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世外高人风范。
“叶小子,老夫赠予你的飞剑带来了没有?”
清风朗月,李太白神游一番之后发现叶小碟还在擦拭怀中的那双长靴,不由得有些皱眉。
将刚刚从脚趾缝搓出的泥丸准确无误的弹在叶小碟的头上,后这一瞬间红光满面。
“有带着的。”
叶小碟微微皱眉,算是缓解了一下额头处的疼痛,不过对于李太白的“耳提面命”是不敢有任何怨言的。
将长靴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又从怀中掏出四柄无名指般大小的翠玉飞剑,依次放在李太白的面前。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从上次被您老人家教训之后,我都是随身带着的。”
叶小碟恭恭敬敬的说道,只是他那捂着自己屁股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李太白的眼睛。
“老夫赠予你飞剑乃是教你防身所用,必要时尚可救你一命,你小子倒好,天天把它们供起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四柄飞剑被李太白逐个瞧了仔细。
“不错不错。”
李太白惬意的闭上眼睛,虽然没有言明,但在叶小碟想来自当太师叔祖在夸赞自己蕴养飞剑的功劳。
‘当然错不了,以血养剑,自己可以每天都将这四柄小东西喂得饱饱的。’
叶小碟默默的想着,手指处有些疼,心中有些小得意。
“太师叔祖,跟您老人家打个商量,你老人家能不能高抬贵手,帮我把这四柄飞剑的禁制给抹了去?”
叶小碟抱着怀中的长靴起身,满怀期待的王者自己的太师叔祖。
“嗯?”
李太白斜眼瞧了叶小碟一眼,却没有说话。
“太师叔祖您老人家不知道,下月就是我家师妹的生辰,十六岁生日,也算是成人了!我想着我这个做师兄的,无论如何也要拿得出一样像样的礼物不是?”
见李太白并没有动怒,叶小碟挺了挺身子,继续壮着胆子开口说道。
“您老人家也知道,师父师娘每月赏的月钱,赶上集会都是要给师妹买了吃食,还有您老人家要的好酒。钱到用时方恨少,思来想去,我这孑然一身也就只有您老人家的这四柄飞剑最上得台面。”
想着集会上的那些糖果蜜饯,还有香醇美酒,囊中羞涩的叶小碟总是会觉得很忧郁。但想着话已经说到现在这个份上了,太师叔祖这个当长辈的怎么也不会不要面子才是,悄悄抬头望了一眼李太白,叶小碟心中安分了些,也忐忑了些。
“修道者大多以气御剑,只是你小子实在是笨的可以,不仅学不会那粗杂的入门剑法,连老夫这大道至简的减法都领悟不得半分。没办法,老夫只能想出这以血养剑的法子,虽不能让你踏剑冲霄三千里,但关键时刻尚可救你一命。”
李太白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非要跟叶小碟这榆木疙瘩较什么劲。
转头不经意间瞥见满脸茫然的叶小碟,李太白种种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徐徐道来。
“你不需要知晓的太多,只要记得,想要抹除禁制,唯一的方法就是你小子身死道消!唉,若是寻常人得了老夫这飞剑,必是欣喜若狂然后藏着掖着,你小子倒好,时时刻刻想着送你师妹,怎么?她答应做你媳妇儿了?”
听着李太白奚落的声音,叶小碟仿佛是被牵着看穿了以血养剑时自,己心心念念着自己的额师妹一样。随即,脸上的忧郁又深沉了几分。
叶小碟知道自己愚笨,就自己身上的这点修为,道消对叶小碟来说没有丝毫分量;但身死的话,那就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师妹了,这样叶小碟烦恼的很。
张了张口,本来还想着反驳几句,但叶小碟却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可以利用的词汇。
“连你媳妇儿都不是,还想着送人家飞剑。要不将你那师妹带来,老夫暗中出手帮你打晕她成就你的好事,岂不快哉!”
光是看叶小碟发窘的样子,李太白就知道这呆子至今还没有跟人家小女娃开口。对此,李太白丝毫不吝啬自己的鄙夷。
抬头对为老不尊的李太白怒目而视,想着每次必是都把自己打趴下的那个太师叔祖点了一指就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叶小碟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跟李太白动手的念头,毕竟下月就是师妹的生辰,不管怎么自己也要出现一下才是。
“哼!”
不能对太师叔祖动手,可不代表叶小碟没有其他的发泄自己的情绪的方式,拎起一壶还没有开封的酒,叶小碟奋力掷向山下。
刷!
奋力之下,叶小碟只觉得一股劲风狠狠扫过自己的 脸颊,而后原本横卧在地上的李太白已是站在了崖边,手中还端着被叶小碟丢下山崖的那坛酒。
“不错,脾气到是涨了些。”
李太白一掌拍开泥封哈哈大笑。
“阮丫头的针线活计还没有落下,不赖!叶小子,你要不要改投我的门下?”
叶小碟护在怀中的长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太白的手中,嘴上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调戏着叶小碟。
叶小碟有心去抢回自己的靴子,但身形才一动,便被李太白脚上的破鞋给“安抚”了下来。
“老夫还会跟你这娃娃抢鞋穿不成!”
将长靴丢还给叶小碟,李太白登高独自饮酒。
“我五岁起就开始给您老人家送饭,您老人家至少有十多年没有洗过手了吧!”
不停的擦拭长靴上的指印,叶小碟满腔委屈的抱怨着。
听着叶小碟的话,李太白手中的酒壶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而后老人强行选择过滤掉叶小碟刚才的话。
“你那师妹的天分不赖,又是章仝玄那臭小子的宝贝女儿,根本不会缺少宝贝,老夫送你的飞剑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饮光最后一口酒,李太白故作潇洒的将酒壶随手一抛。对于少侠传来的那声痛呼老人置若未闻,叶小碟也选择闭口不提。
一老一少默契的返回山洞,李太白变戏法似的由摆在叶小碟面前四柄铁质飞剑。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被你小子蕴养的不错,这花前月下,死生契阔四柄也一并送你了!”
李太白大气的说道。
“太师叔祖,您老人家是不是大限将至了?”
叶小碟看着李太白瞪大了眼睛,语气紧张。寻常人得了一柄飞剑都会开心好一阵子,而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太师叔祖竟前后送了自己八柄飞剑,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小子过来!”
李太白慈祥的对叶小碟招手,后者才一探头,李太白一个板栗落下,直接将叶小碟镶嵌在了地上。
“太师叔祖,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弟子天生愚钝,这八柄飞剑给了我岂不是明珠暗投?”
叶小碟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太师叔祖能回心转意,将这飞剑赠给师妹,那岂不是美事?叶小碟自顾自的想着。
“愚笨?那些修道成仙的家伙就聪慧了?”
李太白老神在在的说道。
“咱们武当,吕庭洞他们这一代还算是不错,第四代弟子中也就你小子还不让老夫讨厌,你且回答老夫,咱武当何以而立?”
李太白问道。
“武当,正心正己而后正天下,为天下苍生正长生。”
想到师祖遗训,叶小碟正襟危立。
听了叶小碟的回答,李太白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当今天下,修道者多被长生所误,天上那些搞来搞去的混蛋也只不过是比凡人早几百年参悟了天地法则。”
“叶小子你要记住,道法自然,什么金刚境、无我境、太玄境,都他娘的是胡扯淡!”
“都说天上仙人会仙术,你让他们把老头子我拉的屎变成鸡腿拿去吃!故弄玄虚!”
“天上的仙人就杀不得了?当年我师兄就杀了好几百,哎嗨!总有一天老夫也学师兄那样,打上天去,打的那些仙人哭爹喊娘!”
“叶小子,莫要被所谓的境界所困,这是老头子我一辈子才悟出的道理!”
李太白洋洋洒洒跟叶小碟讲了许多他听不懂的话,时而激动时而愤慨,或有笑颜时叶小碟也不敢靠近,生怕太师叔祖一时兴起一巴掌拍死自己。
话毕许久,李太白即听不到拍手叫好也无附和,不禁皱起眉头看向叶小碟。
叶小碟知道太师叔祖在等待自己,沉吟了许久才缓步向前,小声问道。
“太师叔祖,我真的可以跟您老人家一样吗?那么高?”
叶小碟比了一个很高的手势,这个高度在他的眼中已经是顶天的高手了。
看着叶小碟认真又期待的神情,李太白不由得撇了撇嘴,“若你重新投胎,或许还有希望。”
“唉!”
太师叔祖的答案虽在意料之中,但叶小碟还是忍不住的叹息。
“太师叔祖,您老人家的话咱们在自己的窝里横上一横也就算了,切不可出去胡说。虽说您老人家神威盖世,但终究还有一个寡不敌众的说法不是!”
叶小碟轻声劝慰着,同时将手中的长靴抓牢,一面被恼羞成怒的太师叔祖拿去泄愤。
李太白横眉冷对,正要跟叶小碟争辩出个所以然来,可见叶小碟指向堵着唯一喜爱山小路的无字碑时,李太白整个人的气焰瞬间萎靡了下去,随后“咚!”的一声闷响,叶小碟又被老人一个板栗镶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