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作甚?”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复又掩藏起来,笑问道。
我顿时泄了气。不管他对这姜月奴是动心或是不动心,他定然是不会如凡间男女一般喜欢我的罢?不然,也不会躲躲闪闪,一直不正面回答。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然后眼神飘忽,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有些恍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净心莲回去呢?”
“明日我们便用飞的,但今晚,”他躺在草坪上,深深呼吸一口,“暂就休息一会儿吧。”
我也跟着躺了下来,觉得稍稍有些不妥,便捏个咒变回了原形。
毕竟孤男寡女相处在一起,不太好啊不太好。既然温凉上仙对我仅仅是对待宠物一般,那么我便实在不该痴、心、妄、想、了!
狠狠点了点头,见温凉上仙有些无语地看着我,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然后爬到他肚子上,闭上了眼。
皎洁的月亮,周身萦绕了清白色的光,虽是寒冬,却依旧隐约听到了虫鸣,而这样更显静谧。
“那个……”温凉上仙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你是决定今晚睡在这了么?”
“?”我抬起头眨巴眨巴眼。
“好吧,”他清清冷冷地说着,把我从他肚子上揪了下来,“夜深寒气重,我要回去睡客栈了。”
说完纵身一跳,跳下了小山坡。
我默默地坐起来,默默地跳下山坡,扑上他的肩膀,然后狠狠咬了他耳朵一口。
“小狐狸嚣张了么。”他用另一边的手摸着我的头,低低笑道。
我觉得他变得有些奇怪,就连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奇怪。街上没有人烟,许多的客栈大都打烊了,他不慌不忙地选了一家,叩响了门。
果然这家客栈还未打烊,而且还恰好留有了一间上房。我突然想起来,温凉上仙的占卦术十分精通。心里凉了半截。那么他会不会早就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了?他这般若即若离,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太笨,参不透看不懂。法力也不够高强,无法占卦出他真正的心意。而单凭我的目测,我实在是瞧不见他那深不可测的内心。
他知道了我所想的一切,而我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样会不会有些可怕……可悲?
“别乱想。”走进了客房,他自顾自走到其中一张床,脱下了厚重的白色外袍,“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我惊上那么一惊了,果然,他已经算出我在想什么了么?
“为何一副惊恐的样子?”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然后缓缓躺下。
虽然是仙不怕冷,但温凉上仙说,偶尔做做凡人也是不错的。于是他此次这番下凡,也做的如凡人一般。
“你你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算出来了?!”我瞪大了眼。
他翻了个身,“本上仙没那么无聊,但光是看你的表情便知道,你又是在乱想了。快睡吧。”
我哑然,摸摸脸,以后绝对不能把心里想的表现在脸上了。慢慢走向另一张床,也盖上了被子。
良久。
“你怕打雷么?”他突然说道。
我愣了愣,“呃,应该,可能,不怕……吧?”说完,他却再没有声音。
又过了许久,久到我都以为温凉上仙睡着了。
“轰隆!”一声惊雷,一道闪电,震得大地似乎都抖上那么两抖了。而我尖叫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掀开被子,跑到温凉上仙床边用力摇着他,“温凉温凉温凉温凉你快醒醒快醒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睁开眼,眼中涌动着黑色,却莫名地有些光。默默掀开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不说话。
我爬了上去盖上被子,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向床外挪了挪。
“轰隆!”又一声惊雷,我反射性地向温凉上仙的地方挪去,捂住嘴使劲把那声尖叫咽了回去。笑话!我堂堂一个修了六百年仙的狐狸,如若竟然连凡间一道普普通通的闪电都怕,那委实太……窝囊了!
黑暗中,似乎看见他勾了勾嘴角,大概是怕傻了,出现了幻觉。
他叹了口气,“届时你成仙,历三道天雷可怎么办?”
我唯唯诺诺,“那就想办法混过去呗。”
他却不再说话。只是每当我放松,静下心来以为不会再打雷时,却又会突然打出一道惊雷,于是我便会吓上那么一跳,然后更靠近温凉一些,结果靠着靠着,整个人就,就,就如八爪鱼一般抱着他了……
我有些懊恼地咬咬唇。不是说好不再动心,不要离他那么近的了么!怎就还是如此?!
而那晚雷声不断,却是半滴雨都没有下。我抱着抱着,觉得困意袭来,恍惚中似是有双手搂住了我的腰,让我更贴近了一些。
什么……状况……啊……
醒来时,大概是卯时。
天已经亮了,澈蓝的天空仿佛还留有夜幕的气息,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气味。大自然是公平的,不管是毫不起眼的野花野草,抑或是直插云天的苍翠大树,都会愿意为它们挥洒露珠。向床外望去,已经渐渐地有了些行人,也有许多商铺打开了店门,时而能瞧见一些运货的马车风尘仆仆地到达,然后吆喝着店主来接单,偶尔也会瞧见几个身着奇装异服的西域客,不知疲惫地游逛着。太阳还未探头,却已经带来了光明。只是在这样的冬天有些冷,此时的行人还是没有夏季的多。
我僵硬地坐在凳子上,僵硬地咬着油条,就着豆浆,一句话也不敢说。
昨儿个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丢脸了!我干什么了?我都干些什么了?!我都干了些什么了?!
用牙齿狠狠扯着油条,大口大口咀嚼着,我的眼睛盯着那碗豆浆,仿佛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豆浆一般。
因为,我委实不敢去看温凉上仙那张脸了!
就算我再怎么笨再怎么厚脸皮,可昨儿个我竟然是现了人形扑上温凉上仙的床,还跟他抢被子,还像只八爪鱼一般死死抱着他缠着他……睡……着……了……
他现在的表情,想必很是铁青的吧?不然就是有一丝愠怒,或者是,依旧的面无表情?
偷偷抬眼一扫,却发现他端着碗在喝豆浆。整张脸都被青墨色的碗挡住了,只能看到他拿着碗的修长白皙的手,还有他脖子中间上下滚动的喉结……
咽了口口水,见他放下了碗,赶紧低下头,继续味同嚼蜡地嚼着油条。
怎么办?要开口么?如何开口?
‘嗐,昨天的事儿就忘了吧’?
这样……不行不行。不然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说一句,‘这豆浆真好喝,比上次在城门旁买的浓郁多了’?
……说不出来。
我懊恼地敲了敲头,端起豆浆刚喝了一口——
“在想些什么?”温凉上仙的声音永远都那么清冷有力。
“嗖!”我一个紧张,喝进去的豆浆七分都喷了出来,还有三分呛住了我。幸亏温凉上仙躲开了,不然更难堪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一个岔气,豆浆险些从鼻孔喷了出来。温凉上仙已经走到我身旁拍着我的后背,难得温柔,“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我咳地更厉害了,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见温凉上仙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眉毛一挑,似乎有些高兴,“想什么想那么入神?”
我愣了愣,开始思考起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如若我这时再假装咳地话都说不出来了,温凉上仙会相信么?
思考了一会儿,答案是——不会。
于是豁出去了,大声道,“我是在想温凉上仙为何总喜欢穿白衣裳!”
唉?貌似是个很不错的借口。
他又挑了挑眉,单手托腮,“哦?”
我用力地点头,同时用坚定的眼神证明这句话的真实度。
“这样啊,”他一副恍然大悟 却又饶有趣味的样子,复又顿了顿,扬起嘴角道,“因为这是我娘帮我选的,她说白色比较衬我。”
于是,温凉上仙便孝顺地谨记他娘亲的话了?不大可能吧……
“可是白色容易脏啊。”
“唔,以前确实是有这么想过,”他点点头,“可后来学会了用法术化去身上的淤泥,便懒得换了。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我默默地喝着豆浆,果然如此么。仅仅是因为习惯……
想到这儿,却又突然窒了窒。
那么姜月奴这万年来的形影不离,是否,也会成为他的习惯呢?
于是我们都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喝着豆浆,啃着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