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虎坐着感觉就是不一样呀。。。”黄仑认真看着车子的内饰,他和白忆凡坐在后排扶着醉酒的老师。“开着它去相亲,一定百战百胜。”
“怎么,你还相亲?”程回头看了眼黄仑。
“看你说的,你根本不懂我们普通人的疾苦呀。是吧,安。”
“人家是觉得你的文化水平稍稍有些低。。。”
“那都是借口,文远不是也没上大学。和我一样是个高中仔,你怎么不嫌弃。。。”
“说什么呢?怎么听不明白。。。”程看了眼安,
“上次给黄昏介绍了个女孩,没有成功。。。人家女孩是本科,所以。。。”安解释道,
“哎,我是看明白了,龙配龙凤配凤。郎才配女貌,土豪配美女。我呢,看来只能找个山里的了。你说是吧,忆凡。。。”黄仑忽然拍了一下忆凡的大腿,“狗日的,也没说介绍几个妹子给哥认识认识,至少让哥开心开心也是好的。”
“我不擅长做那种事,万一是吧。。你还得埋怨我。”白忆凡苦笑道,“知根知底的女孩是真的没有,大部分同事都结婚了。。。”
“你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吗?”
“看你说的,瞎猫好歹要碰上几次死耗子。有一两个很是喜欢,但哎。。家境不好呀。我在县城又没有房。虽然一直干着水电的活,弟弟妹妹都要上学,爸妈呢,也不种地了,打打散工。不过,有一个妹子是真的漂亮。。。”黄仑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超正点,安,和你差不多。就是带回家,看了看我的家境,然后就吹了。”
“那你还请客,掏饭钱。。。”
“看你说的,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黄仑又摸了摸白忆凡的脸蛋,“以前上学时,你就是最白的,现在还是。和谁说理去呢?”
“农村也有好姑娘的吧。。。”白忆凡已经习惯了黄仑的小动作。
“我靠,都被你们城里人俘虏了。连歪瓜裂枣都不剩。哎,弄不好真的得去山里走一趟,山里的礼金也不便宜呀。我一个伙计就娶了山里的女孩,彩礼八万,还什么都不赔。安,你要了多钱彩礼,多要些,这货都开路虎了。。。”
“什么呀,我们只是。。。”安看了眼程,便沉默了。
“什么意思?不打算结婚?男女朋友?我靠,普通朋友。文远,”说着,黄仑的手一下拍在文远的后脑勺上啪的一声,“怎么回事?我们的校花还配不上你。安可是我的女神呀。”
“说话就说话。。。”程控制住了自己,“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你有人了?”
“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单身,安也单身。多么难得的,还等什么?听过那句话吗?”
“哪句?”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还是说,你不喜欢安?”
“阿黄。。。”
“我靠,还叫我外号。叫黄仑。”
“黄仑,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有什么复杂的?”
“慢慢来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白忆凡在一旁圆场。
黄仑看了看两人,深吸口气。“阿文呀,你是有钱人了。所以我们的想法不一样。只是我觉得有的东西错过了只能等下辈子了,假如有来生的话。”
“可以把车借你,直到你相亲成功。。。”
“是吗?”黄仑露出灿烂的笑容,“不早说,妹子都跑了才送车来。”黄仑双手放在头后枕在座椅上,想象着自己开路虎去相亲。片刻后,他直起身来。“算了,我还是实际些吧。”
“想开了?”白忆凡摸起黄的脸蛋。
“哎,被爱伤的透透的。以前自己舍不得。。。请女孩吃饭看电影,给人家买东西。生怕别人看不起。现在想想,也就那么回事。我就是这么个人,这么个家境,没什么好隐瞒的。愿意在一起就在一起了。毕竟,山里还有好女孩的。你说是不是,阿凡。”黄仑很后悔以前挥霍自己的辛苦钱来讨人欢心,尤其是他拿着两个月的工资陪女孩一夜温柔后,人财两空。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无比悔恨。而那个他在他犹犹豫豫间消失的女孩再见时已贵为人母。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
“老师很爱喝酒吗?”程看到了那栋筒子楼,想起高二时,老师摔伤了腿,他和几个同学前来看望。楼已经很久,似乎无法再旧了。
“以前爱喝,是因为人逢喜事。现在呢,是借酒消愁。”黄仑的手已挽住老师胳膊,“阿凡,你还得去医院是吧,你们就不下去了。好好照顾你老婆。。。”
“我陪你去吧。。。”安伸手去拉车门。
“我一个人可以,好好开导下阿凡。”黄仑扶着老师走下车,站在路边摇了摇手便走向楼道。
(二)
黄仑走后,三人陷入沉默。白忆凡正准备说些什么时,手机响了。
“喂,你好。。。什么,不见了?好的,我马上到。。。”白忆凡脸色骤变,“快一点,我老婆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脚扭了吗?”程一脸茫然,
“她。。。出了车祸,失去了双腿。。。”白忆凡瘫坐在座位上,“有好几次,她都想着自杀,离家出走。她不想拖累我。。。那段时间真的挺难熬。孩子才半岁,她也需要人照顾。”白忆凡看着头顶的星星,默默掏出烟点着,“我晚上照顾孩子,妈妈在医院照顾慧兰。白天我得去上班,要么我把孩子带去医院,要么妈妈回家等我下班。这样,只留慧兰一个人在医院。我得趁着课间偷偷休息一会。这样下班才有力气去医院,照顾慧兰和孩子。然后,妈妈也病倒了,我只能把孩子放在姐姐家,等下班再接回来。我得一个人应付所有事。”白忆凡咳嗽几声,“我感冒了,只能带着厚厚的口罩。发烧了,也只是吞几片药。除了经济方面的窘迫外,慧兰也常常找我离婚。有次,我回到家。发现停电了,是我忘了交电费。孩子还在哭闹,他只是饿了。保温器里的水凉了,我打开煤气炉,天然气也没有了。我把他放在床上,听他嚎嚎大哭。然后,我也哭了。最后,我抱着孩子敲开邻居家的门,借了点热水。就这样,渡过每一天。直到慧兰出院,我以为会有好转。但她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外面的世界。孩子正在学步,她无法跟上。所以常常走到门口,我都能听见母子的哭声。我会站在门口抽根烟,这样我才有力气走进去。上个月,她又闹自杀,失血过多住进医院。这就是我近几年的生活,现在,她又闹消失了。”
“也许,她觉得自己是负担,只是想让你轻松些。”程也抽起烟来,
“是呀,我知道她是这样想的。我也想过抛弃她,但。。。”白忆凡缓缓吐出烟雾,笑了笑。“最痛苦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要放弃呢?也许,我能找到一个女人和我结婚。她能照顾我,我的孩子。”
“是的,很有可能。。。。”
“嗯,很有可能。”白忆凡看着窗外,“那段时间,我非常渴望有人能帮助我,安慰我。后来,我学会了应付一切。硬着头皮,咬紧牙就可以了。我不会抛弃她的,永远不会。即便她什么也帮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放弃了那么好的追求者,只身一人远嫁于我。这份恩情,我无法也不能忘记。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三人急忙下车,冲进医院。半小时后又回到车上。
“她能去哪里呢?”程打着火,车子缓缓驶上马路。“会不会回家了?”
白忆凡一遍遍打着电话,但对方已关机。
“不会的,孩子和我姐在家,回去的话,我姐姐会告诉我。”白忆凡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她坐着轮椅,应该走不远的。”
“去车站看看。。。”
“对,车站。。。”
车站的大门早已关闭。
“火车站。。。去火车站。。。那座桥,对,那座桥。。。”白忆凡似乎弄清楚了妻子的行踪,“快,那座桥。。。”他已经哭了起来。
天空开始下起雨,雨点越来越密。
“我们会找到慧兰的。”安试图安慰忆凡,“会的。”
十分钟后,车子驶上大桥,三人探出脑袋在漆黑的世界寻找一个意欲离开这个冰冷世界的女人。
“那。。。”程忽然加快速度,车灯照亮的桥边,一个女人爬上护栏,轮椅在她的下方。
“慧兰。。。”白忆凡急忙扑过去。
“你站住。。。不要过来。。。”慧兰早已全身湿透,乌黑的长发贴在脸上。
“已经过去了,所有一切苦难都过去了。”
“放我走吧,我已经很累了。好吗?”慧兰看了眼细波万点的湖面,“我真的很累了。”
“你就这样放弃我,放弃我们的孩子吗?”白忆凡大声喊道,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慧兰哭出声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什么也帮不了你们。是个累赘,累赘。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你不要过来,不要。。。”慧兰挪动身子,差点掉下去。
“你还爱我吗?老婆。要是你还爱我,就回到我身边好吗?”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正因为我是那么爱你,所以我不能拖累你了。我也爱我们的孩子,可我不能给他什么,他摔倒了,我都不能。。。。”慧兰的眼泪如泉涌出。“放过我吧,好吗?我爱你,永远爱你。再见了。。。”
白忆凡翻过护栏,咫尺之外便是河水。“好呀,你跳吧,你跳了,我。。我陪你跳下去。”
“你回去。。回去。。。”慧兰大声疾呼,“快回去。。。”
“当初你嫁给我时,我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即便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照顾你一辈子。”
“你。。。你重新找个女人,会有新的生活的。她会比我更爱你的。快回去。”
“我说过,会永远照顾你。无论在哪里。你要是不想活了,我陪着你。”
“不,你不要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当你愿意嫁给我时,我就是你的了,你也是我的了。我们永不分离。”白忆凡一只手抓着护栏缓缓靠向慧兰,“还记得我们新婚之夜说过的话吗?慧兰。”
“你太傻了。。。”
“相信我,一切都过去了。孩子也快要上学了。对吧,都过去了。”白忆凡拉住老婆的手,缓缓翻过护栏,“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好吗?你是我生命的开始,从第一次看到你,到第一次拥有你,是你给我新的生命与希望。你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活下去呢?老婆。下来吧,好吗?”白忆凡抱住慧兰,
“你会遇见更好的女孩的。”慧兰抚摸着丈夫的脑袋,
“你是最好的,一直都是。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不然我会疯掉的。”
“你真的不嫌弃我吗?我已经。。。”
“傻孩子,要是出事的人,是我,你会嫌弃吗?假如我们角色互换,想想我的感受好吗?”白忆凡吻了吻妻子,“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孩,最好的妻子。”
两人在车灯照亮的空间亲吻,之外是完全漆黑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