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酒楼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相传是海归的一位富商斥巨资打造。刚开始并不对外开放,只用于接待好友显贵。后来富商破产,几经转手与修缮,形成了今天的春江酒楼。酒楼依山傍水,算是极佳的观景台。鼎盛时期,得提前三四天预约。随着发电厂的没落,加之各色酒楼饭店后来居上,它便失去了往日辉煌。但在大部人心中,能在春江酒楼摆酒席,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大哥,你去哪里?”文玉看着包间里的布局,不由结舌。
天字一号位于酒楼顶层,是最具特色的包间。清一色暗红色太师椅搭配着八仙桌,四周的墙壁雕梁画栋,如置身于舟楫中。酒壶碗筷乃至一切物件都是特制的仿古模样,完全看不到现代化的产物。
“我随便走走,过来。。。”程向文玉摇了摇手,“今天是你父亲。。。的六十岁生日。”程整了整弟弟的衣领,帮他拂去肩上的头发。
“是呀。。。父亲是主角。。。”文玉看着进入新世界的父亲。
“nono。。。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程也瞥了父亲一眼,点着香烟,缓缓吸了一口。“你觉得我爱他吗?”
“当然了。。。”弟弟笑着说道,“连我也没想过。。。。给父亲这么体面的。。。”
“你觉得我爱他,是吗?”程笑了笑,“今天的主角是你。。。这是个特殊的时刻。。。”
“我。。。。”文玉一脸疑惑,“我?”
“新旧更替,说实话,我并不关心你们的死活。我只是遇见了。。。或者说,这是我该死的责任。我只是。。。好了,今天是你当家,就像我说的,新旧交替。。。不要有压力,”程拍了拍弟弟肩膀,“一切消费我买单,这是我的责任。现在去找你的责任吧。。。”程走向楼梯,
“哥。。。”文玉有些着急,“你不参加吗?”
“看到了吗?你父亲的朋友们马上要进来了,去接待他们吧。像个主人一样,你是个男人。做你该做的事。。”
“哥。。。我。。。”
“不要害怕,我晚点会过来。。。”程加快步伐向下走去。
刚走到门口,程迎面撞上了白忆凡和秋生。
“是文远,秋生。。。”白忆凡仍旧提着饭盒。
“日。。。多久不见了,长高了。”秋生看着西装革履的老同学,拍了拍文远的肩膀。“女大十八变呀,少年。。。”
少年,多么陌生的称谓,却又让程觉得熟悉。
“坐了好几次火车,都没碰上你。。。”程摸出香烟来,“抽烟吗?”
“就说给不给,还问。”秋生夺过两根香烟,递给白忆凡一根。
“我已经戒烟了。。。。”白忆凡有些尴尬。
“戒烟了?一不留神你就拖组织后退。赶紧抽,少装蒜。上次把我的烟都抽完了。还没找你算账。。。”秋生硬把烟塞进白忆凡嘴边点着,“抽。。快抽。。大口抽。。。”
“你这。。。人家不抽烟。。。”程想起了宇哥把烟塞进自己嘴里的场景来。
“你们这些文人就是爱装。。。”秋生抓起程的胳膊打量着他的手表,“半个月前,他还来找我。把我珍藏的半条烟斗抽没了。。。”
“那是心情不好。。。”白忆凡解释道。
“日。。。有的人一辈子心情不好。。。”秋生咳嗽几声,“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吱一声。感情这么淡了。当初可是我帮你送的情书。”
“刚回来。。。再说了,怕混得不好,给你抹黑嘛。。。”
“咦。。。就不爱和你们这些文人说话。词汇太多,太费脑子。你这是要干嘛去,当门童。”
秋生在铁路上工作了几年,加上他本身肤色不白,现在更黑了。
“是呀,迎接你。。。”
“好了,进去吧。。。大家都在里面了。。。”秋生说着往里走,“快呀。。。”
“你们先进去,我取点东西。。。”程站在原地不动,
“快点。。。不要以为到得晚,份子钱就会少。”
程笑着挥了挥手,向停车场走去。
凉爽的晚风从山坡落下,缓缓扑向河岸。在月光的照耀下,河面上的万顷细波如花朵般绽放,须叟间又被掩埋。程坐在车里听着河水的流淌,想起了母亲离家的那个夜晚。同样的皓月当空,他跟在母亲身后边哭边喊。但妈妈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回身抱他,而是坐上了岸边的小船。他站在岸边,望着河水,几乎要跳下去。但终于还是生存的本能占了上风,他蹲在岸边放肆哭泣,希望妈妈能够回来。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而他一直在哭泣,最后被父亲粗暴的抱回家。
“世界就是这样,因果报应?报应?不爽?”他陷入沉思,手指轻轻敲在额头上。“一派胡言,我那么小,对世界有什么罪恶呢?我才五岁。。。所以。。。”他取出匕首,“就像她一样,在等梦中情人,却被割喉。。。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我像他们一样身首异处。。。但我不后悔,绝不。老家伙。。我的父亲,我对他只有恨,没有爱?送他一顿上路饭,是的。。。”他几乎是攥着化妆镜看,“这就是你的一生,你的全部。即便是要死掉了,也没什么要说的。”记忆的漩涡溅出云凤的影子,他想起了监狱中的告别。“为什么不等我出去再说再见呢?难道这就是爱?就像我的妈妈一样离开我,可她是迫不得已。你呢?我并不是爱着你,可能是吧。。。”他点着烟,继续自言自语。“我只是想知道,爱是什么样子的?对,你们说的对,我该下地狱,我的双手沾满鲜血。”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攥成拳头。“承受苦难,不是制造悲剧的理由。要是我有罪,在监狱的日子,流过的血,仍不能消除我的罪恶。像君士坦丁阿育王。。。僧侣的生活并不能改变什么。。。”他拉开衬衣,看着胸前那个被割的难以辨认的佛字。“不能。。。没有什么能改变我。我将带着我的罪恶和孤独进坟墓然后下地狱,保持着我的沉默。”
忽然,他用力砸着车门。在一阵疯狂的发泄后,他走向河边站住,抬头望天。“上天,我知道你是存在的。我不是有意和你抗衡。原谅我,我只是想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他像被子弹击中的野兽般倒在草地里。“我还活着,也许还得活一阵子。原谅我,不要怪我。。。”他缓缓闭上双眼。大约五分钟后,他起身走向车子,打着火。
他打开导航,输入拉萨。导航传出细微的声音,“目的地拉萨,全程1350公里,长途开车,请注意续航里程。已为您开启夜间模式。”
“你一个人来,也应当一个人走。”程唱了起来,“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忽然,他沉默了。
安站在车前,微笑。“hi。。。”安仍旧穿着蓝色牛仔裤,白色衬衣。只是多了件黑色披风和皮包。
“hi。。。”程挤出微笑。
“你这是。。。要走吗?”
“是这样想的。。。这里。。。”程不知如何表述,最后摊开双手。
“挺好的。。。”安让开位置,
“挺好的?”程觉得应当有所挽留。
“是呀。。。人始终是要寻找自己的幸福的。只是有的人胆怯,不敢离开所以委屈了自己的一生。很高兴你还有梦想。加油。。。”
“奥。。。”程有些失望,缓缓挂挡松开手刹,“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安微微弯弯手指,
程看着后视镜中安的声音,想起了保留许久的那张琳娜的相片,快乐和痛苦紧紧缠绕在一起。“再见了,爱。。。”他打起转向灯,正准备并道。忽然想起白忆凡的话来,急忙踩着油门,车子发出轰鸣声,像箭一般从另一个方向回来。车子停在安面前。
“怎么?忘带东西了。。。”安仍旧笑着,尽力拉回被风吹起的刘海。
“是的。。。”程停好车,走了下来。“hi。。。girl。”
“hi。。boy。。。”
“天亮还得一会,不是吗?”
“是呀。。还得一会。。。”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安点点头。。。
“我还是单身,你呢?”
“一样。。。”
“那么。。。”程看着安的手,缓缓拉住。
“文远。。。快点。。。”白忆凡站在酒店门口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