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瑶,快回家吧,要下大雨了!”春天的天就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眼望不着边的茶山上,零零星星地冒出一些茶农,背着茶篓,扛着农具,三五成排的从茶林间嬉闹着走过,跟李思瑶打招呼。
“唉,你们先走吧。”李思瑶的手停留在茶树枝上,眼睛依然凝望着远处。茶林里的采茶女已经走光了,一团团的乌云很快汇集成片,奔腾翻滚着迎面扑来,大有一举把茶山推倒的气势。空旷的茶林间就剩下李思瑶一人,这要是放在城里的小姑娘,一准哭爹喊娘,六神无主了。而大山里长大的李思瑶,却不紧不慢地收拾起茶篓、剪刀、水壶等用具。才冒着铜钱般大的雨点往山下跑,边跑边将蓝花围裙摘下裹在头上,可仅靠这一层布围裙,岂能抵挡越来越猛的****?但在李思瑶心里,这不是一片单纯意义上的围裙,而是承载着千丝万缕情愫的寄托。
这是张墨然参加茶品展销会时买来送给她的,听张墨然说;这围裙布料的制作工艺,已有几千年的历史,现在已很少有人能掌握这门技术了,为此,大家都买回去当作工艺品收藏。说者也许无意,可听者却有心放大它的含义,李思瑶果真一直把它视为珍宝小心收藏,只有在谷雨前后张墨然来她家时,她才会拿出围着在他面前晃一晃。
此时李思瑶把它当头巾盖在头上,在下巴处系了个蝴蝶活扣,束在后脑勺的两条马尾巴辫,正好被围裙罩住。微微凸出的前额和红扑扑的圆脸蛋儿,在雨水的冲刷下,就像一个溢满汁液的红富士苹果,看一眼就满口生津。
雨越下越大,李思瑶已浑身湿透,裤脚和布鞋裹满泥巴,一脚深一脚浅地快跑来到一片茂密的大树林,有参天大树的遮掩,顷刻间大雨稀落了许多。李思瑶从背篓里取出剪刀,刮掉黏在鞋上的泥巴,摘下头上的围裙,掸了掸身上的雨水,顿顿脚,顺着茂密森林遮掩的羊肠小道下山……
走着走着,一道一米多宽的水沟,横在李思瑶面前,上茶山时这条水沟只有十几公分宽,沟里流着清澈透明的山泉水。采茶女每当走到这条沟边,都会歇下来洗把脸、洗洗工具等。可每当暴雨来过,这道小沟的水位很快就会暴涨,流速也就更快了。李思瑶左顾右盼想寻找一个能够一脚跨过去的位置,可水流太急,她尝试几次都没有勇气跳过去,正在她着急犹豫时,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呼声:“别动!……来!”
李思瑶蓦然抬头,眼光中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说话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张墨然,撑着一把雨伞站在水沟对面,向她伸出一只手……。
李思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心里却完全乱了分寸,迟迟疑疑地缓缓向张墨然伸出手。可是两只手却无论再伸长也够不着对方,李思瑶情急之下欲淌水而过,但水流很急,且还在不断地上涨……
“站在那儿,别动。”说话间张墨然已经脱下皮鞋、袜子,卷起裤脚淌水来到李思瑶身边,把手中雨伞递给李思瑶道:“来,你端着伞。”
李思瑶茫然顺从地接过雨伞,张墨然一只手搂住李思瑶的后背,一只手托在她双腿膝弯处,一个公主抱将李思瑶抱起。李思瑶顿时心跳骤然加速,脸颊泛起两朵红晕,迅速上窜蔓延到整个脸部,她条件反射地想脱离这尴尬羞涩的姿势,伸手摁在张墨然的肩头上,欲将对方推开一点。雨伞却无意间从手中滑落,顺着溪流翻滚漂浮而下……
李思瑶空着双手几欲尝试搂紧张墨然的脖子,却始终没有勇气做到。刚才还觉得宽的难以跨越的水沟,似乎一下子就变窄了。还没等李思瑶做好准备,张墨然已经把她放下对岸,又踩在水里洗脚穿袜子。
“袜子都湿透了,穿着多难受呀?”李思瑶渐渐恢复了平静。
“你也一样嘛,都够狼狈的了,咱们谁也别笑话谁。”
在淅淅沥沥的山雨中,与心仪的男人漫步,这种常见于影视剧中的场景,竟然有血有肉地出现在李思瑶的人生现实中。怎能不让少女悸动的芳心,春潮汹涌热血膨胀。李思瑶极力控制着激情,赧颜羞涩地道:“你怎么才来呀?”
“有点事情耽误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李思瑶终于扬起脸含情脉脉地说。
“哦,你爸电话里跟我说:你坚持要把上等雨前茶给我留着。所以我必须来。”
“是呀,好东西要留给识货的人呀!”痴情的少女,智商就是低,压根听不出对方话外有音。
“谢谢你哟!”
“嗯,谁要你谢,我刚才都忘了谢你了。”李思瑶低下头,似乎这样就能将布满红晕的脸颊,隐藏起来。
张墨然视而不见地望着远方,平淡随意地说:“那咱们扯平了。”
“嘻嘻。”李思瑶依然难掩内心的喜悦,却感觉原本崎岖难行的山路,一瞬间变成了平坦通途。更令她新奇的,是这条熟悉的路上,竟溢出一股从未察觉到的香气。这香气在通透清爽的山林里,似乎一直环绕着她,令她神清气爽,赏心悦目。遗憾的是,这条漫长的采茶路,忽然感觉缩短了许多,还没等李思瑶体验够,就已经到了家门口。大雨也像是跟他们开玩笑似地,不知飘向何方了。
一幢老瓦房,像是***时期留下来的集体食堂,双开大门开在瓦房正中间,与同样双开的后门相对,感觉倒像是一条过道。瓦房里面很宽敞,左边搭了一些多层木架,木架上的笸箩里分别堆放着原茶、成品和半成品茶。还有一些打包好的成品茶,悬空堆放在木架上。右边是加工作坊,有几名工人在机器前忙碌,后门敞开着,靠近后门边有一个土制大炉灶,炉灶上埋着一口大铁锅,锅面倾斜,锅的四周由青砖围砌成一个圆筒状,斜锅最低处开着一个口,李父低头弯腰在锅里翻炒、揉捻、搓捏着。时不时还伸出头朝门外发出号令:“压火!”“催火!”……
李思瑶抖落着身上的雨水,顿顿脚上的泥浆,还没进门就欢快地喊:“爸!”
李父继续低头炒着茶,应道:“嗯,给客人泡茶。”
“哎!”李思瑶对张墨然泯然一笑:“你先坐会儿?”
“好!”
李思瑶欢快地从后门跑出,回头朝炉灶前添柴续火的妈妈喊了声:“妈!”
“你还回来呀?”李妈抹着烟熏火燎的泪眼,抱怨一声。
“嘿嘿……”这娇嗔无瑕的笑声,只有慈爱的父母,才能感受到所带来的欣慰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