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不再来逼我,又没人来理我。一次我去酒吧喝酒,一个长得还算周正的年轻男人见我一个人喝闷酒,就过来陪我,说他是刚从南方来的,来寻自己的女朋友,可没想到女朋友却耐不住寂寞跟了别的男人。男人的样子很痛苦,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真是可怜人遇着可怜人了,咱也敌不住这个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的世道,就喝酒好了。我们俩可着劲儿地喝,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但知道是从来没这样喝过的。结果是自己醉到哪里都不清楚。你能想象得到后面发生的事吗?其实跟有些电视剧里演绎的如同一辙: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那个男人就在我的枕边,而门口坐着的,则是我的丈夫,他还在把玩着手里的数码相机。他很少回家的,却在这样的时刻坐在家里,一脸安详地看着我们。我什么都明白了,我这是被他们合起来玩儿了。我起身下床,就那样光着身子慢慢走到我丈夫面前,我眯眯地笑着,然后操起旁边的一把椅子砸在他的头上......"
"后来呢?"沈小武心一紧,问道。
"后来?那个一直躺在床上的男人也让我砸过去一把椅子,可惜没砸着那个王八蛋。最后,我的心彻底死了,我不想跟这些卑鄙的人玩下去了。前天,就在前天,我跟婚姻说再见了。那个曾被我称做老公的人,到底比女人仁道些,给我留了三百万。哈哈,三百万,如果我找一个安份守己的男人过日子,是不是够我和他花上一辈子的?"
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确实够一个家庭花上一辈子的,但这里面的悲痛与心酸却也够一个人一生品尝的。沈小武无法安慰蔡晓佳,她与他是绝然不同的境地遭遇,却有着同样的不解和郁闷。
"沈小武,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蔡晓佳说完这句话,突然挂断了电话。
天渐渐地亮了。
买上早点,赶到新房子时,沈小武发现蔡晓佳已不辞而别。
二十九
孙薇薇从来没有给沈小武明确地谈过他们之间的事。有一次,沈小武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扯。他想试探一下,这个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蒋芙蓉给他说了孙薇薇的一些情况后,沈小武心里总觉得堵得慌,想从孙薇薇这里套出点什么。可孙薇薇对他们的之间的事一点都不关心,看上去,她似乎连想都懒得想,一副管他呢,爱怎么就怎么的样子,她的心思不在这方面。说句难听话,在孙薇薇的心里,沈小武恐怕连她的卡尔,甚至连比尔都不如,每次沈小武到她家里去,她客套上几句,就会把他闲置在一边,只顾和她的"老公"和"儿子"玩。有一次,沈小武给她打电话,电话刚通他还没有说一个字呢,孙薇薇就冲着电话里叫道,我现在正忙着给卡尔洗澡呢,你过会再打过来吧。过会给你打个屁,沈小武生了一肚子气。为此,沈小武的心里颇有想法,他有意向孙副院长、常阿姨透露过一些他对他们女儿这方面的不满,马上引起了老两口的高度重视,他们专门和女儿谈了一次狗事。见女儿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孙副院长都发火了,他冲着女儿道,你再把狗看得比人重要,我非得找人把你的两只狗收拾掉不可!
孙薇薇比她爸更厉害,她翻着白眼狠狠地答道,你要这样做,那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
孙副院长一下子语塞,女儿的个性,他这个做父亲的太清楚了。
这还不算,孙薇薇进一步威胁道:"如果那天我的卡尔和比尔有个三长两短,我只找你算账!"
孙副院长气得浑身发抖,谈判彻底失败。幸亏孙副院长是沈小武的上司,他只好用他的权力给沈小武做些弥补。
沈小武被选拔为院办副主任的人选,上报到了院党委。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有人见了沈小武都说起了风凉话,说还是当领导的女婿好,自己不用使劲,那岳丈就替他卖力了。还有更损的,说沈小武这就叫卖身求荣。好像沈小武跟孙薇薇谈恋爱就是奔着这些东西去的。更可恨的,就连生物研究室的关主任遇到他,也不像以前那样不屑一顾,反而远远地就堆起笑,一口一个"真是年轻有为啊!我早就说了,我们研究室要能出一条大鱼,非你沈小武莫属啊"。却对沈小武为什么才会调离生物研究室的事只字不提。沈小武也只能淡然一笑,不是他变得有多大度,实在是事情过去的太远了,想耿耿于怀也找不着感觉了。
不管什么样的反应,沈小武倒还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小苏早些时候就给他打过预防针,他想只要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就成。
这下,孙薇薇倒有了取笑沈小武的资本,她抱着她的"老公"和"儿子",边亲吻边不无讽刺地说:"沈小武,看来你得请客了,我老爸要把你提成副主任,这下,你该高兴得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沈小武可以置别人的碎言碎语不顾,却无法接受孙薇薇用这种口气说他。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气恼回应道:"还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感到可悲呢!你以为你爸这样做,我就高兴了?你把我沈小武看得太扁了!"
"是吗?还真看不出来,沈小武,你还这么纯洁可爱啊,我已经快爱上你了耶。"
总算人家没有把你看扁。沈小武的心情这才缓了过来,他趁热打铁,对孙薇薇透露一下自己的意思:"假如--我们能走到一起,你有什么想法吗?"
孙薇薇却瞪圆眼睛盯着他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嗯......就是说......你喜欢孩子吗?"
"不喜欢!我有比尔呀,它就是我的儿子,是不是呀比尔,妈妈最爱你了。我才不要孩子呢,整天哭呀闹的,能把人烦死,你看那些生了孩子的女人,哪个像女人了,整个一个受苦受累的老妈子,我才不受那份罪呢。你不要听别人胡说,不要孩子的女人没有一点爱心,这是胡说。我就很有爱心的,你看看我养了卡尔和比尔,对它们多好,我也很辛苦的。"
说着,孙薇薇抱着"儿子"亲个不停。
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的女人,却对狗这般恩爱,沈小武看着像吞了只苍蝇恶心。
三十
冬天说冷就一下子冷了起来,刚开始,各大媒体上都还说什么今年是暖冬,暖冬还没暖上几天,西伯利亚寒流就狂袭而来。大街上,到处都是裹着厚厚羽绒服,戴着各色帽子围着围脖的行人,除了一双辨路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整张脸来。
这阵子,沈小武和孙薇薇联系的明显少了。如果孙薇薇不主动打电话过来,沈小武基本上不给她打,他觉得和孙薇薇这样的女人交往着,他心里越来越觉得不舒服。就像这个冬天,还以为是暖冬,寒流却来了。
一年就快要结束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这天,沈小武从警察局出来,腿脚发软,他亲眼又目睹了一次残酷的死亡:蔡晓佳自杀了!
警察从蔡晓佳的手机里查到沈小武的电话号码,经过一番调查取证,证实蔡晓佳确系自杀。沈小武被警察排除了嫌疑后,都不知怎么回的家。他心想,一个生命敌不过命运的捉弄,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
一整天时间,沈小武的大脑几乎没转动一下,偶尔一动,竟是蔡晓佳那天凌晨打电话时说过最后一句话"沈小武,谢谢你!"她谢他什么呢?他不知道,他也猜不透。难道蔡晓佳的自杀与他沈小武有关系不成?
沈小武正烦着呢,这天黄昏,孙薇薇突然打电话给沈小武。她在电话上连哭带嚎地叫沈小武快点过去。沈小武还以为她家里失了火呢,把他弄得心急火燎,待问清楚了情况,他的火却蹿了上来,啪地扣了电话,狠狠地骂了句粗话,眼泪也随之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原来,孙薇薇的"老公",就是那只"德国黑背"趁她不注意,与一条斑点女狗偷情,被她当众发现,她非要那只斑点女狗的主人赔她"老公"的清白。斑点女狗的主人还要找孙薇薇的麻烦呢,你把人家好好的一只女狗强奸了(她在电话上是这么说的),还想反咬一口。两个狗的主人争执不下,孙薇薇是受不了辱的,扑上去就打了斑点女狗的主人,还骂人家不要脸。
孙薇薇就是和斑点女狗的主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抽空用手机给沈小武打电话搬救兵。沈小武一听是为狗事,急不打一处来,不知怎么,他一下子联想到刚自杀的蔡晓佳,心里感到非常难受。
流了一通莫名其妙的泪后,沈小武在心里狠下决心:不再和孙薇薇这样的女人交往!
孙副院长再次把沈小武叫去"谈话"时,沈小武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孙副院长脸上的表情很僵硬,他劝沈小武不要太冲动,他会严格管教女儿的,他试图挽救沈小武已经冰冷的心。可沈小武很坚决,他当着孙副院长的面,就用孙副院长的电话给院党委书记打了个电话,申明自己不愿当那个副主任,请求取消他的资格。他说他不具备当院办副主任的素质。
孙副院长被沈小武的超常举动所激怒,他拍着桌子跳了起来,对沈小武吼道:"你做得太过分了,你当院办副主任与这事有关系吗?"
沈小武无言以对。
从孙副院长办公室出来,沈小武像打了一场战役,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疲惫不堪。他想回办公室,又不想见同事们的面。就走出办公楼,却无处可去。在这个城市里,除过办公室之外,他只有回家,一想到自己那个冰锅冷灶的家,他的心里难受极了。在回家的路上,他用手机给小苏打了个电话,小苏说他正在岳母家给老丈人过六十大寿呢,这个时候绝对不好离开。
小苏在电话里小声说道:"要不,你打个车过来,咱们一起给老人家过生日?"
沈小武默默地挂断电话。他还没有傻到给别人的老丈人去过生日的地步。
去哪里呢?沈小武在寒冷中走了一阵,又冷又累,觉得没意思透顶。要不,一个人找个小饭馆,去吃口热汤饭,再喝两杯?沈小武这样想着,却没有去的意思,他现在什么都吃不下,要喝酒,肯定会喝醉的。这样的心情,不醉才怪呢。沈小武很反感喝酒,尤其是喝醉,经历过蔡晓佳的死,他已慢慢地明白了,喝醉酒那是没有理智的人干的。沈小武最大的特点,就是很有理智。
最终,沈小武还是选择了回家,回他那个冰凉阴暗、凌乱不堪的家。
推开家门,冷不防,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还有热气腾腾的家的气息迎面扑来。沈小武看到厨房里有人影在蒸汽里晃动,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是前岳母扎着围裙正在忙乎着做饭。
岳母听到开门声,从厨房里出来,对沈小武说:"我过来取点莎莎以前的东西,看到屋子这么乱,就整理一下,没想到弄得这么晚,干脆给你把晚饭做上再走。小武,你饿了吧,饭已经好了,这就吃。"
沈小武这才注意到,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利落,沙发、凳子上堆放的脏衣服、旧报纸,还有一些杂物都不见了。脏衣服、床单被岳母洗净凉在阳台上,连茶几下面的垃圾桶都擦拭得光可照人,屋子里的各种摆设全回到了原来的整洁状态。
岳母已经往客厅端饭菜,沈小武不知自己该干什么,正尴尬呢,家里的电话响了。沈小武冲过去抓起话筒一听,是叶娜娜打的。叶娜娜在电话里明显怔了一下,对沈小武说,她来接她妈,已经到了楼下。
沈小武拿着话筒给岳母说:"是找你的。"
岳母手里还端着饭,对沈小武说:"是娜娜吧,告诉她,我这就下去。"
沈小武按岳母的意思说了,挂断电话。
岳母放下碗,边解围裙边走到窗户前,往楼下看了看。
"这个大周,咋又开着车来了,娜娜真是的......"岳母嘀咕道,"唉,这人呐,一生中的一大半是活给别人看的?就不能实实在在地为自己活几天......"
沈小武不知道岳母说的大周是谁,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看到楼下一辆半新的面包车跟前,站着叶娜娜和一个中年男人。男人又高又瘦,背有点驼,手里夹支烟慢慢地抽着,一副中年男人不咸不淡的表情。
想必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大周了。沈小武看了看岳母,没有问这个大周是谁。
"小武,你也老大不小了,过几天热汤热饭的日子吧。这人呐,活着不管是真有滋味还是假有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不然......瞧我,都说了些啥,老糊涂了。不说了,我得走喽。"岳母说。
"你吃了饭......再走......"沈小武结巴道。
"不了,娜娜还在楼下等着呢。"
"那我......送送你。"
岳母不让送,沈小武没有坚持。关上门后,沈小武又来到窗户前,看着楼下。他看到岳母从楼里出来,叶娜娜将母亲手中提包接过,对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与母亲钻进车里。
中年男人将嘴里的烟拔出随手扔到地上,上车狠劲摔上车门。很快,面包车发动起来,车后面冒着一股青烟。
沈小武惦记着桌上的热汤热饭,他收回目光,回到餐桌前坐下,大口地吃起饭来。吃着吃着,一股热泪莫名其妙地涌出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