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街心花园寻找自己的归宿,不是苗苗这种人的想法和做法。但在婆婆的督促下,苗苗晚饭后还是去了几次街心花园。那里人很多,到处都是情侣,还有一帮把头发染黄或者染蓝的年轻人,摆开架势疯狂地扭着,歇斯底里地唱歌、尖叫,乱糟糟的像个乡村集市。苗苗去了几次,就不愿去了,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后半生幸福,交给这么不负责任的地方呢?她开始把目光盯上了自己熟悉的同事和以前的一些同学。和叶东东离婚后,起初是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心情,尔后被婆婆管束着,懒了心劲,一直就没有留意过,哪里有适合她的男人。现在要考虑这方面的事了,才发现这种事其实是很难的。同事和同学中也有离婚的男人,但苗苗都了解他们的底细,压根儿就不是适合她的那种男人。她平时也不怎么与人交往,少与人言,也就没有人会帮着她在更大的范围里找一些合适的男人了。
过了一段时间,见苗苗还没有一点动静,她的婆婆和大姑子都非常着急。特别是叶娜娜,当着苗苗的面,摔东摔西,在苗苗面前没有一点好脸色,还指桑骂槐的,一副恨不得立即把苗苗赶走的架势。气得苗苗真想和她干一架,但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境况,苗苗忍了,她把泪水咽进肚子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婆婆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她心里焦急,在苗苗面前却和颜悦色,却背地里托人,加紧给苗苗找离过婚的男人。因为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只是为了找个能将儿媳妇嫁出去的男人,婆婆倒也不用费心考虑对方是否与苗苗合适。很快,她托的人第一次给苗苗介绍了一个塑料厂的普通工人。工人年龄倒还不算大,三十七岁,人长得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太差,个头倒是魁梧,只是塑料厂几年前倒闭,他没有了公职,在街口摆了一个修理自行车的铺子。现在的人,要么赶个时尚开个车,要么吃多了撑的慌,喜欢把走路当成锻炼的绝好机会,骑自行车的人是越来越少。他根本就没什么生意,养活不了家,老婆忍耐不了这样贫穷的生活,跟别的男人跑了,他一个人带着个八岁的儿子过日子,不用去他家里看,也能想像到他家里的情形。
苗苗怎么能看上这样的人呢。
过了没几天,婆婆托的人又给苗苗介绍了一个男人。这次的可算是上了档次,还是个处长,姓黄,听说手里有权,有车有别墅。
和苗苗见面时,黄处长就开着他的"蓝鸟"。只是这个黄处长没有他的车好看,腆着个孕妇一样的大肚子,脑子像个秃瓢似的,光溜溜地不见一根头发。四十五岁的人了,一说话一脸的褶子像不断开开合合的折扇似的,一看见风中杨柳似的苗苗,他的眼睛就像两只苍蝇,叮在苗苗身上赶不跑。初次见面,他对待苗苗像个熟人似的,一上来就搂搂抱抱,弄得苗苗很尴尬。苗苗对黄处长第一感觉就不好,但为了顾及面子,她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一起吃了一顿饭。吃饭时,两人说了些各自的情况。其实,主要是黄处长不停地问,苗苗只顾回答他的话了,她没有机会问人家的情况。饭后,苗苗提出要回家时,黄处长硬要用车送苗苗,苗苗拗不过,只好上了他的车。在车上,黄处长暗示了几次,要苗苗跟着去他的别墅,不要回叶家了。苗苗都以照顾孩子为由,给搪塞回去。
黄处长不死心,干脆把话挑明了,说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第一次的大姑娘,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嘛,你装什么装!弄得苗苗很难堪,最后狠了狠心,咬咬牙终于没好气地问黄处长,你为什么离的婚。黄处长说,过不到一起就离呗,我这个人不图别的,就是非常讲生活质量。并且他还强调说,他和女人从不凑合,像他这种条件,又不是找不到好女人!苗苗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就警惕地问了句,他到底离几次婚了。黄处长用很轻淡的口气说,不多,才三次。苗苗一听,这个男人离婚就像习惯性流产,已经控制不住了。当时,她胃里的东西直往上涌,她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拍打着车门,叫他立即停车。车还没有停稳,苗苗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站在路边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吐过后,苗苗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看都不再看一眼那个在车里等着她的男人,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苗苗没有看上有钱有权的黄处长。这回,连她的婆婆都忍不住了,冲苗苗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呀,是市长的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就是黄花大闺女,也不一定能找上黄处长这种条件的!人家能看上你还不是你的造化?你倒挑挑拣拣起人家来了。"
苗苗一想起黄处长那德行,胃里就往上冒酸水,想吐。没想到婆婆会这样损她,她把心一横,脑子缺根筋似的,冲着婆婆就嚷道:"黄处长条件好,你咋不把自己家的闺女嫁给他?我不是你们叶家的人,你就这样来说我?"
婆婆"咦"地拉长了腔调,发火了:"我说你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好歹,我好心好意为了你,想让你找个好人家,享一享福,把在我们叶家受的这点委屈好好弥补一下,你不但不领情,怎么还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苗苗受气受够了,这会什么也不顾,没好气地说:"我是说的不好听,你难道就说的好听了?什么市长家的女儿黄花大闺女,你们叶家把我当成什么了?没有人要的白菜帮子,还是别人挑剩下的烂货?我是被你们叶东东抛弃的,可也没贱到可以跟什么人都谈婚论嫁的地步!"
婆婆把嘴张得像个无底洞,她没想到一向低眉顺眼、文文雅雅的苗苗也会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她的脸气得像个猪肝,泼劲上来了,冲着苗苗就想要来横的。没想到苗苗不愿恋战,丢下硬生生的一句话:"我不姓叶,跟叶家人早没了关系,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不要你们来管。要管,你管自己的闺女去好了!"
苗苗转身跑进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十七
苗苗不想在叶家住了。就是住,也住不下去了,叶家的人,个个脸上像冰冷的冬天,那寒气,几乎能把她冻成冰棍,摆明着不想让她继续住下去的意思,苗苗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叶家人没有绝情的姿态才怪呢。第二天,苗苗就收拾自己的东西,狠狠心把美美丢在叶家,搬到了学校。在学校,苗苗的生活空间除过一间四个人公用的办公室外,就剩下她教的四年级二班的那个大教室了。但这两个地方都不能容苗苗暂时栖身。无处可去的苗苗,只好恳求教美术的葛老师收留她几天。
葛老师和苗苗一向处得不错,她比苗苗实际,找了个比她大十多岁的商人结了婚。有钱的男人对感情总是更多一份轻淡,葛老师实际上就是为了找个有钱的人来养着她。所以,商人在外面还有女人,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葛老师知道了,也不在乎,反正她和她丈夫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多么深的感情,两个人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她和商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住他的吃他的,也不用操心,倒活得滋润。有流言说她也没有闲着,和一个画院的老同学一直有染,她听到流言蜚语从不生气,也不给周围的人解释,一副我行我素很洒脱的样子。平时同事们不愿和她来往,嫌她名声不好。苗苗是一个不愿意和别人做过多交谈,比较单纯的人,所以全校也只有她不另眼看待葛老师,葛老师记着苗苗的好心,当然不会拒绝她的恳求了,她把苗苗带回自己家里。
葛老师的家很大,宽敞明亮的客厅,两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画室,装修得很豪华,一色的进口木地板,卧室里还铺着纯羊毛的碎花地毯。客厅都吊了顶,能装饰的墙壁上全都挂着高贵的油画,一些是葛老师自己画的,还有一些是她的同学或者导师的画。苗苗是第一次来葛老师的家,她对这样豪华的居室感到惊讶。葛老师带着苗苗到各个屋子先参观了一下,主要介绍了各幅画出自谁的手。苗苗不懂画,也不知道这些画家是否有名,她不好贸然评价,只好一边看着一边不停地点头,心里却在感叹着,人家这才叫过日子呢,不管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一点也不妨碍她把生活过得有情有调,有滋有味。
晚饭时,葛老师坚持要请苗苗到外面去吃,苗苗没这个心情,葛老师便打电话叫了两份"肯德基"外卖。吃过后,葛老师看着苗苗无精打采的样子,便烧上热水,叫苗苗好好泡了个澡。临睡时,苗苗要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睡,葛老师硬拉着苗苗睡到自己床上,两个人还钻在一个被窝里,就女人和婚姻的话题,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主要是葛老师说,苗苗听。苗苗听的时候,就忍不住把葛老师的婚姻和自己的婚姻作了对比,不管葛老师丈夫在外面怎样,可是他到底还是一直在照顾着她,从来不在经济上亏待她。不像她,被抛弃得莫明其妙,甭说经济补偿了,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强挤在婆婆家里,每天看别人的脸色,像个蜗牛似的,缩在那方寸之地里度着漫长而无聊的日子。想着自己这几年来的辛酸日子,苗苗心里不免难受,忍不住流出眼泪,一夜都没有睡踏实。
苗苗在葛老师家只住了三天,就想着要搬出去。原因是葛老师的那个同学来了,他晚上要住在葛老师家里。葛老师一点都不尴尬,把苗苗安排到另一间卧室里,她和那个同学在她的卧室里行欢,动静很大,一点都不顾忌另一个屋子里的苗苗。苗苗生怕影响了人家,关紧房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晚上宁愿憋死也没有上厕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搬出去。
往哪里搬?苗苗却没有一点主意。
这天,苗苗和沈小武又去找保险公司催促赔偿的事,回来的路上,沈小武见苗苗一直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苗苗忍不住,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尴尬处境告诉了沈小武。依着苗苗现在的状况,是再没有可靠的人能听她诉说苦衷了。这段时间,为叶莎莎办车祸处理和保险赔偿的事,通过和沈小武的近距离接触,她认为沈小武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果然,沈小武很替苗苗打抱不平,对叶家的这种做法非常气愤,他们想要随意摆弄他也就罢了,却还不放过一个被他们叶家亏欠的弱女人。沈小武丝毫没有犹豫,当即表示,叫苗苗搬到他家新买的集资房里,先住下,然后再做打算,反正现在那套房空着也是空着,正好借给苗苗住,解决一下她的燃眉之急。
苗苗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非常感动,一回到学校,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葛老师,说是不想给葛老师再添麻烦,她要搬到亲戚家里去住。葛老师也不拦,只说如果有什么事要她帮忙只管开口,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帮她的。看惯了叶家人冷暖的苗苗,从沈小武和葛老师那里,由衷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找到了住处,苗苗想着要回叶家把女儿美美也带走。美美是她的亲骨肉,是她现在惟一的亲人,也是惟一的依靠。在苗苗离开的这几天里,没有见到妈妈的美美,已经往她的手机上打过不少电话,说是想妈妈,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苗苗每次接女儿的电话,都泪水涟涟的。苗苗赶回叶家,告诉婆婆自己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要把美美接走和她一起住,她不想孤单地把美美一个人留在叶家。婆婆有些怀疑,这么快她就能找好住处?苗苗也不想隐瞒,如实地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了婆婆。婆婆一听,肺都要气炸了,但她忍着没有冲苗苗发火,却拦住苗苗和美美,给莎莎打了个电话过去,说了沈小武借房子给苗苗住的事。
叶莎莎一听,当即差点背过气去。挂断母亲的电话,叶莎莎给沈小武打了手机,叫他马上回家,没容得沈小武问清是怎么回事,她就把电话挂掉了。旁边的叶娜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妹妹发这么大的火,她一个劲地问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莎莎生气地说:"什么事?还不都是为了你!"
叶娜娜一头雾水,她能有什么事,居然会让妹妹这样生气?就打了个电话回家,向母亲问明了情况,也气得不轻,心想自己在这里做牛做马、低眉顺眼地讨人家欢心,结果却是让苗苗轻而易举地把人心给夺了去。但她却又是这里面最尴尬的人,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连讽刺带挖苦地对妹妹说道:"怎么样?我说男人最靠不住吧?还真看不出来,你家老公一脸老实相,在你面前也吃苦耐劳得很,却背着你能干出这种事来,老婆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他竟要把别的女人带进家门先预备着。还亏你常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对你不会三心二意,结果呢?我看哪,前面他肯定也是打过蔡晓佳的主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人呀,哼,是披着羊皮的狼!"
叶娜娜的话说得叶莎莎更加火起,她喘着粗气,却说出不一个字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背着他看中了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