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楚容城了,她慢慢咽下嘴里嚼着的花生粒,上前。
她的血滴到那石头上,石头似乎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剧烈震动,缓缓浮现出两种颜色。
男仙人心底有那么一丝失望,刚刚看这石头震动地这么厉害,还以为又是一个天灵根。
看这样子,怕是个双灵根,双灵根倒不是不好,只是有前面那个天土灵根珠玉在前,总归是黯淡了些。
男仙人心里正遗憾着,女仙人突然冲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看那石头上浮现的颜色。
三分之一是普通的赤红色,火灵根,另三分之二石头上浓郁的白光渐渐散去,却没有任何颜色浮出,这使得这三分之二石头变得透明,像一块干净的水晶,十分奇异的画面。
透明的,这是变异风灵根,男仙人眼睛一亮,却在看到一旁那三分之一的赤红色后又暗了下去。
变异灵根非常少有,无论从纯度,修炼速度,与元素的亲和度,都是普通灵根不能比的。
也因而变异灵根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能同时拥有两种变异灵根的人,变异灵根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应该是单独存在的。但是变异灵根与普通灵根的组合虽然稀少,却还是有的,然而这有和没有也没差。
因着变异灵根的特殊性,它对普通灵根有着绝对的压制性。
修士在修炼普通灵根时,变异灵根一定会抢走原本该给普通灵根的灵气,因而大多数拥有变异灵根和普通灵根的修士都会选择废弃普通灵根的修习,专修变异灵根。
但与变异单灵根的修炼速度却不能相比,再和普通双灵根的修士比呢,普通双灵根修士能修炼的法诀种类更多样,修炼速度也差不了多少,到最后,反而是拥有变异灵根的双灵根修士更处劣势了。
男仙人望着这三分之一的赤红色,似乎纯度还不错,无奈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管怎样,总归还是个双灵根,天资不错。女仙人微抬了抬手指,楚容城也来到了那朵云上。
楚容城刚刚站定,一个小萝卜头就向她扑来,“城城”,是小石头呀,他咧开嘴,一如既往地向她撒娇。
在楚容城未能自食其力只能吃百家饭的几年里,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富裕的村长家,也可以说她是看着小石头出生,牙牙学语的。她对这个孩子自然是喜爱的。楚容城很有母爱的错觉,其实她自己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小石头最爱粘着他的城城,城城会唱好听的歌,城城会做好吃的菜,城城偶尔会带着他探险,城城笑起来特别好看。
小石头自动自发的到楚容城兜里找花生粒吃,然后学着城城倚靠着那云朵围栏,再偷偷看看诚诚仰起头的弧度,也学着把头一抬,只是他个子小,靠在围栏边,有种被云朵掩埋的错觉,让人哭笑不得。
一旁的两个zhi分别占据着云朵的两角,距离最大的地方,作出一副懒得搭理那边那个人的样子。
“喂,小石头,你光顾着粘着你的楚姐姐,不要你的亲姐姐了呀。”杨枝略带一点酸意地说。
“不是楚姐姐,是城城。”小石头并不能懂女孩子偶尔的醋意,他只是有些莫名反感叫城城姐姐,她不是姐姐。
杨枝轻哼一声,转头又去和男仙人套近乎,对角那个刘织见状,也不甘示弱,跑到仙人身边,侧着耳朵听仙人的话。
一如两个仙人所料,年纪越大,越难有高纯度的灵根。他们九华宗这块测灵石只对纯度在五成以上的灵根有反应,这倒不是测灵石本身的缺陷,而是门派为了提高门槛特意改造的。
有微风轻轻拂过楚容城的碎发,她直视太阳,看它一如往常地缓缓西斜,并不在意什么仙途。
此时队伍中大半的青壮年已经测完了,两个仙人已经做好了结束的准备,这个村子里青年都很难有高纯度灵根,更遑论后面那些满头银丝的老人呢。
张癞子今年35岁,眼看着就到他去测试了。一旁的村民议论纷纷,“怎么张癞子也来了”“他不是自他媳妇死后就自暴自弃了吗”“你傻,谁能抵住成仙的诱惑呀”
张癞子并不叫张癞子,他的名字是张李袁,就是由他家里人的一堆姓氏拼凑起来的一个名字。因着他向来无所事事,只知天天喝酒撒酒疯,村里人都叫他张癞子。
但很久以前他也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多年前他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一个活泼壮实的儿子。儿子却在5岁那年发高烧,就那样去了,他媳妇自那日后,就整日以泪洗面,她本来就因为当初生产伤了身子,这一悲痛,也跟着去了。张李袁猝然之间,就失去了妻子和儿子,受的打击太大,自此一蹶不振。村里人起初还同情他,但时间久了他还那个样子,也渐渐就懒得搭理他了,说到底这都是别人的伤痛,并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女仙人不抱希望地引出张李袁一滴血,没想到这石头有了反应,虽然只是轻微的震动。四种颜色蔓延开来。金木火土四灵根,也有大概六成纯度。女仙人神情复杂地看着张李袁,可惜了这人,他年幼时,灵根纯度必定极高。
张李袁就是这个村子最后有灵根的人,石头再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待测试完毕,男仙人对云朵上所有人说:“既如此,我就带你们五人去九华宗。”
“这就走吗,可我还没有收拾我的衣服呢。”杨枝说。
“我还要带走我的狗。”小石头舍不得家里那只叫强盗的黄狗,它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呢。
“你们无须担心衣食住行,九华宗自有安排。还有,既入仙途,就要断绝尘缘,别说狗了,就连你们爹娘,以后也很难再相见了。”那个女仙人冷着一张脸说。
她并不会惯着这个天灵根的孩子,先别说即使是天灵根,能走到最后的人也寥寥无几,更何况,她于这个孩子,是有半师的名义的。
在修仙界,血缘是最不靠谱的关系,与之相对的,修仙界以师徒关系做维系,修仙界的师傅就相当于凡人界的父母,不光是那种正儿八经拜过的师傅,还有引导其步入仙途的人,都算得上是半师,也就是说,她和那个男仙人都是这五个人的半师。在修仙界对师尊不利的人就相当于凡人界里弑父弑母之人,都是为世俗所不容的。所以每次都有很多人为这个测试的工作抢破头,只盼着能发掘出一个能成大器的孩子,将来可以借他的势。
九华派有一个姓王的真人,平日里在附属城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也没有人能奈他何。他本身并不是特别好的资质,背后也没有什么大的家族做后盾,只是因为是他引导了现在已经成为九华宗掌门的木源,算是木源的半师,借木源的势,得到了不少的资源,更是以不算太好的资质顺顺当当的结了丹。很多人都期盼着能成为第二个王真人。
有女仙人的一张冷脸做对比,男仙人的笑脸就显得可爱多了。杨枝刘织和小石头都下意识地问这个看上去更和善的人。
“以后真的不能见爹娘了吗?”三个小萝卜头仰着头问。
男仙人作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
杨枝圆润的眼瞳中有水雾浮现,她拔腿跑到云朵边缘,向着村民在的方向招手:“爹,娘。”
有她带动,小石头和刘织也跑到她身边,并成一排,叫喊着。不远处山中有林鸟被他们的喊叫声惊动,惊惶地窜上天。
村长一家,此时心情复杂难辨,本应很高兴他们家要出两个仙人了,可是,小女儿小儿子在家里一直是千娇百惯长大,从来没有离过家一天,他们独自一人去那么陌生的地方,没有人再惯着他们,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偷偷想家,成仙大道哪有那么容易,将来他们不知还会受多少苦。一想到这些,村长就恨不得这仙人从来没来过。
旁人只艳羡,唯有父母的心,是凄凄惶惶的。
村长妻子刘氏,一个向来贤惠安静,说话细细弱弱的妇人,此时却憋足了劲大喊:“小石头,枝姐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小石头还很小,并不懂离别的意义,他只是看姐姐在哭,在喊爹娘,学着而已。
他与姐姐还梳着今天娘特意起了个大早,专门为他们做的发髻,他的兜里还藏了一个娘煮的鸡蛋,他还以为只是出门玩一趟,过几天还可以回家。
一旁的楚容城抱胸驻足,沉默以对,并不欲上前安慰。她偶然望见同样沉默的张李袁,两人视线一撞,相视一笑。他们两人都算得上是一无所依之人,因而离别也可以离别的更加洒脱。
那男仙人上前安抚:“好了好了,也别伤心,待你们将来在大道上有所成就,可以随时回家探望你们爹娘。”
女仙人只是心中冷嘲:只怕到那时,爹娘已成一捧黄沙了。她不做声,准备启动云朵,直接走。
男仙人冲还扒在栏杆上的几个小朋友招手:“我们要走了,别站在边上了,等会儿云舟发动,会摔下去的。”
几个小朋友立刻惊恐地跑到云舟的中央地段。
小石头看楚容城还站在边上,急忙对她大喊:“快过来呀,城城,站在边上会摔下去的。”楚容城笑笑,她其实并不相信这男仙人的恐吓,只是,总不能让小石头为她担心,便也走到了小石头身边。
这云舟开始移动起来,起初还很缓慢,后来速度越来越快,楚容城总有种要被甩出去的错觉,不过这云舟上似乎有某种束缚力,让他们能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
男仙人说:“我叫吴孟,那个姐姐叫周思灵,是你们的同门师兄师姐。待你们到九华宗后,还会有专门的师兄师姐引导安排你们。”他又大略介绍了一下九华宗的地位,和修仙界一些小规则。
他说得通俗易懂,时不时还会讲几个小故事,开几个小玩笑,小石头已经乐不可支了,就连刚刚还挂着泪珠的杨枝也破涕为笑了,到底是小孩子,烦恼总是特别容易被冲散。
楚容城趁他说话间隙,问:“吴师兄,我能问一下吗,我们坐的这个东西,是真的云吗?它为什么能载我们呢?”楚容城丝毫不怕生地直接抛出自己的疑问,自见到这朵云开始,她就想研究研究了。
吴孟对她笑了笑:“这云舟果然惹眼,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云舟时,也十分吃惊。这云舟,倒确实是真的云,它之所以能载人,是因为这个”
边说着,边指了指放在云舟最前方的那个圆盘,“这东西是阵盘,上面刻了穿行阵。”只说了这些,他便有些尴尬地笑笑:“关于阵法,我也不是很懂,这圆盘是我们向宗门阵法堂租借的。”
楚容城盯着那个阵盘,眼带兴味,阵法,真有意思。她突然充满期待,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