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施展极其流畅，就好像是曾演练过无数遍一样，这让张北翎既欣喜又忧虑。剑划过的一片地方，还不时映出几片残影。张北翎却不知道自己刚刚感觉没有多快，青年竟然没有防住。
张北翎回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青年重伤的情景。青年右肋处割开的白衫下，隐隐闪着金光，在残影中格外突兀。
“好身手。”青年说话了，“还有一把好剑。”
张北翎注意到这么长时间还未消散殆尽的残影，也发现了这把剑的神奇之处。
“我叫张北翎。”知道对方会问，还是自己说比较好。
“我叫吴冬至。”青年已转过身来。张北翎惊讶于青年英俊的面庞，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觉得自愧不如。这精致的，实在不知道当初他娘怎么生下来的，真是和那白玉一般的枪配得很。
“之后我们一起走吧，胜算比较大。”吴冬至似乎不擅交谈，好不客套切入主题。
张北翎略思，吴冬至在刚才并未调用魂气，已刺时枪出如龙，看起来气势就极英锐。要不是自己的剑好像比较好，自己绝对一直占着下风。如果现在与他敌对，就算有宝剑在手，对方却穿着似乎极其坚硬的盔甲，不如和他一并，信不信任有待考证，但聊胜于无。
“好啊。”
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消失在雾里。
正走着，吴冬至的好奇心终于克制不住。“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张北翎本来想说还没有想好，却出乎意料地脱口而出：“曰青渊。”
张北翎觉得可能是剑在作势，只好顺势而为：“你的枪呢？看起来和你很配。”说完才觉得后面一句有点搭不上调。
“我的枪叫玉黎。我出生的时候，父亲算得八字亲杀，决定让我学武。我六岁时得星乾之佑，从此踏上修炼之路。十岁游历诸海，南海祖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跟我爸说了什么，赐了我这枪，从那便不离手。”
吴冬至顿了顿，安然问道：“你的剑很妙，但剑名我却从没听说过，是哪里的？”
“不知道，是它自己来找我的。”
“哦，真是好机缘。”
张北翎想到老陆先前也说过这话，想问机缘什么意思。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很幼稚，就没说。但张北翎能感受到，剑上的警策气息，在吴冬至的身旁却无起意，不知是枪还是他的原因。
剑不警惕，他就更不用警惕了。吴冬至是见多识广的样子，还去四处游历，竟没听说过这剑。这么神奇的青渊，怕是在久无人烟的幽处藏匿了许多年了。然后没准是宁箴碰巧发现，觉得它不错才得以重见天日，自己又心血来潮跑到九溪林，又正好碰见宁箴打架，最后捡了个大便宜，美哉美哉。
怎么看，是两个极其幸运的人凑到一块了。
回味着握上剑柄的那惬意感觉，张北翎不禁失笑。
握剑的机会很快又来了，但这次是剑先反应了过来。张北翎突然停下脚步，手心冒汗，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腰间青渊剑，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杀气盘旋在附近。张北翎第一个想法是逃。
吴冬至发现了张北翎眉间异样。有些紧张，瞬间又提枪在手，沉声问：“怎么了？”
张北翎腰间有一丝痛觉。他猜那可能是青渊告诉他方向不对。张北翎略微偏转角度，还是一样的疼；转一整圈，还是一样的疼。他已经无路可走。
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微鸣响传来，然后就是吴冬至脸色突变枪尖疾拨，一束小黑影瞬间斜插入张北翎左边一点的地。
仔细看去，张北翎知道了，那声音是箭的尾羽在切割空气。
一瞬间，有五个几乎重合的声音同时传来。青渊剑寒光骤起，张北翎急忙提剑一转，手上便觉有股怪力，似要震碎虎口，张北翎成功当下两枝。而一边吴冬至却有三支。想来可能是对方觉得他威胁较大。无暇多想，又是一波鸣响。
张北翎向后急退，用极少的时间分析了局势：对方有至少五个人，都是操弓好手，对方能辨知自己的位置，自己无法辨知对方。
好啊，惨了。
一边吴冬至先前被张北翎割伤的右臂又被割了一次，比上次还要惨烈，鲜血浸湿了整个袖子。看起来十分可怖。腰间痛觉已经没了，因为现在逃跑已无用。
张北翎再次和吴冬至凑在一起，细听着一声声鸣响的源头。
当张北翎的左肩溅出一道血光，一阵剧痛传来，好像整个胳膊都没了一样。但在张北翎确定只是割伤以后，他立刻向右前方奔跑起来。他听出了一个最近的位置。
张北翎能感受到那令他无法理解的速度感又来了，左边又见一支箭，但却显得很慢，箭的模样清晰可见，是全身皆带着金属光芒的箭，箭头雕成了螺旋形的锋。
一个棕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张北翎看到他拉满了弓。闭上眼睛，他在赌，赌那引弦的手何时松开。时候差不多了。
张北翎突然左倾，一股气流从耳边远去，伴随着已经熟悉的鸣响。张北翎睁眼的瞬间，青渊剑插入，穿胸而过。
一朵亮红的花绽开。张北翎呆了。
血，让他腹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他却从此不再害怕。
风殿，似乎是世道之外的生死逍遥之地。
不知道后面吴冬至怎么样了，自己一走，肯定四支箭都奔他去了。但想到他身披坚甲，应该能撑住。张北翎向第二个声源疾跑。
如果不杀，便是被杀。
吴冬至还以为张北翎临阵逃跑，正在心中骂了他两句，却发现下一刻却只到来了四支箭。
然后是三支，两支，一支，没了。吴冬至以枪撑地，嘴角迸出一丝血。箭刺不破铠甲，但极大的推力已经让他受了内伤。现在，他知道了两个人的必要性。
张北翎数了数，五个正好。现在的他有点累，自己为数不多的魂气全部附在了剑上，都加快速度用了，感觉有点空虚，却十分沉重。
雾散了，太阳正高悬在头顶，却不很毛躁。吴冬至正在五步外，回看来时路，红斑遍地，不知有多少。绝对比在大堂中的人数要多。诶，想起来了，在大堂里没记得见过吴冬至啊？
“吴冬至，你是从哪来的？”
吴冬至思考了一会才明白张北翎的意思。
“六前堂。”
张北翎惊讶于竟然还有别的招生堂口。至少排到了六，那岂不是有好些个人。如此也不足为奇。只是争便争了，何必要打打杀杀，弄得不老和气，还要葬送了许多青年才俊，实在是国家的损失。
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吴冬至不以为意。
“竞争激烈，不动刀兵不可。像绝大多数没有疾行天赋的人，只能靠尽可能多地搞垮比自己快的人。像你，在开始的时候竟然一个人都没遇到，也真是幸运。何况要是人们知道你和你的剑的速度，肯定先要联起手来把你干掉。虽然其实没多么严重，很少有人下真正的死手……除非像刚刚几个人的情况，杀人比伤人容易得多……或者像我，本来就是来杀人的。”
张北翎肯定了如果如他所说，自己绝对跑不了的。但是对最后一句话不抱什么看法。回忆起来那剑割过那薄软的金甲的触感，大概是个大户人家圈子里不一般的门户的子弟。
扫视一圈远方，却未见残云山。扭扭身子也毫无痛感，青渊也只是懒洋洋地躺在鞘中，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迷路迷得这么彻底？
“我父亲讲过，这是一种强大的结界，只有保持住本心的人才可以不沉沦其中，应该就是测试的最后一部分。”
“那怎么走出去？”
“嗯......不知道。”
张北翎不解于吴冬至依旧淡然平静的语气，他侧过头，却发现身旁没了吴冬至。
他想大喊，就好像他先前几次突然不见了别人，但他觉得这样无用。大概这也是这没听说过的结界里很特殊的地方吧，不然魂殿又怎么会将它作为最后一道关卡。
前面由荒地渐变成了沙漠，一望无际毫无生机。张北翎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向前去。烈日高悬，张北翎记得应该是入秋了啊，怎么会这么热。
张北翎觉得渐渐口干，左手向身后摸去却没摸到水壶，难道自己忘带了吗？不可能，刚刚还喝了几口呢。眉头微皱时，左肩忽然刺痛，箭伤迸裂，鲜血顺着袖管安静却刺眼地淌下来，染湿了半边衣。却并为感觉如何粘稠，好像只是水一样。
张北翎忍不住喝了一口自己的血。却是苦的要命，赶紧吐了。
血有点发黑了，张北翎想着是不是太快了点。但他也无力阻止，衣服已经黏在了他身上，血一凝就会彻底脱不下来。那都不重要。
张北翎集中注意力，用已经恢复得不错的魂气向前试探。闭上眼，却有疾风扑面。
向右侧滚，疾风再来。张北翎却惊讶于自己睁不开眼睛，只好用魂气确定对方位置，还好距离不远。那人也不是很快，略猜一猜，卷起的气流很有特点，是用的刀罢。
王老让读的书派上用场了。
第四阵疾风来时，张北翎已很自信。向前一突，伴随着虽然看不见但依旧清晰的速度感，张北翎听到剑入体的声音。张北翎怕他没死，又挥剑几下，却什么也没割到。鼓起勇气伸手一探，只有灼热的沙。想来竟不是个真人？
出乎意料地睁开了眼睛，四面环沙。方才几番腾挪已偏离方向，在结界里也没有方向感，一时不知往哪走。算了，不是走哪都能出去吗，那就往前吧。
张北翎想到自己的左肩，发现整条手臂已经被血困得坚硬，不得动弹，庆幸却没有多痛。抬起头，发现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热，好像近在咫尺。
张北翎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又有疾风扑面，又一次睁不开。但这次黑暗中那人快了许多，刀气嗡响，张北翎感觉到一抹清淡却沉着的魂气，伴随着一声大喝。
张北翎感受到了刀势，挥剑去挡，被碰撞的气流推开很远。但刀气却越发清晰，在闭眼的黑暗中有些发红。张北翎大喊：“等一下！”那人却好似没有听见。刀气由红转白，在黑暗中尤为突兀，比太阳还要胜几分。张北翎惊讶于那人实力的突然变化，却冷不防腰间一痛，感觉很是熟悉，张北翎知道是青渊的提醒。
但张北翎不知道在这个没有边界的地方提醒往哪里逃跑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尝试着转了转身子，终于不痛时，背对着那刀气，又是完全黑暗。张北翎莫名不想迈步，他觉得如果不再一次杀了那人，自己或许永无见光之日了。但又不知道背对着他应该怎样应对。
张北翎突然感觉不那么热了，头顶湿湿的，好像有雨，不知为何结界里天气变脸还这么快。
刀气逼近了，越来越快地逼近，尽管背对着依旧被那气势笼罩。张北翎松开剑，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够快了，左臂血封，现在只剩下用不出去的魂气。心里感叹着，如果真的想想就能到，那还有什么可选，又怎么会是自己。
但他发现自己是幸运的，突然不甘于自己这样死去，他还没再见那魔道青年，那个可能就是建嗣满城凌怨的归属，他甚至没有到能望尘莫及。
张北翎觉得阻止他的都要死。包括他打不过的人。松开剑，魂气如一条隐索，一头青渊，一头在手。回身不必，既然学了那御剑，怎也要试试。
想起来前几次尝试都是因为索断了，不知道是因为不结实还是拉的太过太快。
带着一丝祈祷的意味，剑出鞘，转锋，面对着一往无前的刀气。它不需要很快，因为刀气已经很快了。
现在两人，刃出最快的胜。张北翎赌那刀没有剑长，他相信他的运气，也只能相信他的运气。青渊却比他自信的多。猛然觉得后背湿了，却没有疼痛，没有声音，只感觉到青渊骤停，自己的魂气维持的索太长，终于也撑不住。
刀气黯淡了，看不见了。眼却依旧睁不开。张北翎已经不见怪于什么都会发生的结界。摸索着，摸到青渊剑，却没摸到那人的血。
归鞘，张北翎继续走去，同时不断尝试着睁开眼。青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什么异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