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西北,大漠深处,一座秘银的大殿坐落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一群黑高大的身影,鱼贯而入。面对着空荡荡的纯金王座,俯身跪礼。
“魁,有消息了。”
“哪儿?”大殿中回荡着一个声音。
为首一人沉吟道:“风殿。”
一阵沉默后,人们或许都各自意识到了,化为几阵缥缈的烟雾,渐渐散去。
陈非瞑目,坐在王座上,轻敲食指,一切瞬间暗淡下去。整个大殿消失不见。
“这就是宿命吗?”他的话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张北翎走在相隔万里的那条繁华的街上,吃着糖画。溜达着,却心生无趣。不知来由,大概自己是闲不下来的。
山上两人已经回家准备,都没了音信。林小宋频繁出城,见不着,连那个冷冰冰的侍卫,也都一并随身。大概怕旧事重演。
羌凡这几天,除了收拾东西,吃饭,睡觉,似乎就不做别的事了。或许对良姨,也有些淡忘了吧。
马老师,种田,一去又要忙一整天,累得要死,不去。
不知不觉,再走进了雅安阁,看着一切依旧秩序井然,还以为老陆回来了。再想想,好像每天也都是这样。上到二楼,还是老样子,信也一样,人也没有。老陆平常从不让别人收拾他的屋子。
张北翎再抽出那封信,却大吃一惊。
“你又输了。”这是另外一封!
血红的大字,似乎真的是用血写成的。
张北翎魂不守舍起来,走到楼下,想着老陆可能在哪。
临走出门,瞟了眼内室,正对上老账房凌厉的目光。在他的记忆中,最好说话的老账房从未这样看过任何一个人。张北翎下意识地走了进去。
“刘先生……”
“甲乙丙……”
张北翎看到老账房的脸色不大好看。
“甲乙丙……”老账房就是不说别的。
“丁戊......”张北翎接下来。
“停。”老账房立马打断了他。
老账房的视线从张北翎的脸上再次转回那个古旧的算盘。神色回归和蔼。
“老陆,毕竟是旧时候的传奇了。”
张北翎皱了皱眉,没明白。老陆离开了一段时间,好像每个人都有些变化,但都依旧维持常例。
宁箴看着浮在半空的雨匣,虽然送出了手,自己徒弟的照理说用一用也没什么吧。
魂气微沉,眼前霎时一片灰蒙蒙。荼靡飞驰而过,划出一道缝隙。宁箴默念着什么,周身渐渐透明,不可见了。缝隙渐渐展开,眼前却是一条清晨的无人街道。日初起,洞开的城门外,有一个熟悉的素衫书生,缓缓走入。
建嗣。
书生的手中有一团黑暗,渐渐膨胀。
一道道魂魄,摄入这团黑暗,它们原本的躯壳湮灭成灰烬,消散在天地间。但有两道力量,突然出现,开始阻止他。书生有些疑虑。
这两道力量一道虽然深厚但火候只中成,但一道是真正的纯粹,甚至能直接与黑暗抗相抗。
书生似乎有些着急,直接绕过它们,摄完了满城魂。
接下来,两股气息依旧针锋相对。那强的一道,书生终究认出来。声东击西,重创了另一道后,书生转身,瞬间消失。
宁箴更加集中精力,却怎么也无法到达那气息的源头。
是王青松吗?是他彻底失踪之前最后一次施展魂术?
一切他不得而知。
只好,就这么缓缓退出,关上了雨匣。宁箴看向天空,出乎意料,他看到了日蚀。
“陈非,这么快吗?”宁箴心说。
远赴千里,宁箴到了遥远的荒漠。面前,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和陆徽冉相对而立。
“嘿,你来啦!”陆徽冉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希望。
“老陆……”宁箴的表情很冷淡。
陆徽冉察觉到有些不对,但是还是比较信任他。
直到,荼靡的剑锋,穿透他的心脏。他来不及再说一个字,来不及再多做一个表情,书生挥袖间,他化为漫漫黄沙中的一缕。
“陆徽冉死了,一切就轻松多了。”书生冷笑着说。
“那这就结束了,从此你我不再相识。”宁箴的脸色却不太好。
书生便要拂袖而去。
“你的东西,抢回来了?”
“噫,没有,算了。就一个陆徽冉足矣,你无需多费口舌。”
宁箴觉得无比压抑,早早走了。
转天,言魁克歧先生调用望尘之术时感受到一丝异样,当夜密见陛下。陆徽冉的死讯,便几乎瞬间传遍了整个朝廷。睦帝内诏,绝对压住此事。
陆徽冉,就是魔人不敢南下的原因之一。陆徽冉死了,剩下来的诸多术师,谁能与那魔王一战?
就算是何宜举也不行,他是榜上,陆徽冉是榜外。
睦帝独坐园中,看着天上乌云掩星,愁苦无比。
就算再封闭,依旧无法阻止五殿中大人物知晓。魂殿的高层,小圈子里,都在极其隐蔽地议论,预测着多久,陈非会蓄势而来,或者提前多久,永阳能再出一个英雄。
张北翎这些小人物,却是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只盼着明天启程,去看看大世界。
吴冬至的家里,却不同寻常百姓。
吴朔回家的时间晚得不寻常,但吴冬至没问原因。只看父亲那沧桑的面孔,今日如结了一层冰霜。沉默地用完微凉的饭菜,回屋闭门,静悄悄又不知做什么。吴冬至有些慌了,想来宫中今日的变故,竟能让喜怒从不形于色有如此变化。
他对明天出城的兴奋少了几分。
日轮再登苍穹,听见宿舍里鸡鸣时,张北翎猛地一挺,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妥当,赶紧下了山。
轻轻敲了几下木门,少顷听见里面响动,便安静地候着。
“张北翎?”
“哎!”
羌凡的声音有点疲倦,想来大概昨晚太兴奋,没睡好。
雅安阁里,一切依旧,谁也没有因为老陆离开的时间长了点而散漫些许。这么早的时候几乎没有客人,厨师和小二们,也大都在这个点儿用早饭。
“嘿,灰哥,老帐房呢?他起晚了?”
“别提了,家里有丧事,请了一个月的假。现在打算盘这活儿落我头上了。”
“有说是多近的亲戚吗?咱们用不用去?”
“走得挺急的,就留个条,我们都没问着老家在哪。”
张北翎又回忆起来那天老账房的反常,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最终没有追究。羌凡全不知晓,仅当是闲聊,并未加入。
两碗米粥下肚,张北翎却还是觉得有些空虚。
东城门口,张北翎与吴罗两人会合,只有罗桀一人脸上还带着惯常没心没肺的笑。
“啊,认识一下,这是我的舍友,瘦的吴冬至,胖的罗桀。”
“你们好。”羌凡似乎不大习惯见生。
“这是羌凡,我跟你们说过的。”
“你好。”罗桀的笑容更灿烂了。
吴冬至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并未说话。
“他一般不常说话的,熟了就好了。”
四人坐上一辆宽敞马车,上面有一个风殿的独特小标,想来马老师已经招呼好了。
“北翎,哪几个来着?”
“御麝的雷,颐玥的光,蓟壑的风。”
“啊,那有什么计划?”
“不是向来就没有吗……”吴冬至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马老师放咱们出来,本来就是当出去玩看待的吧。”
张北翎比个沉默的手势,羌凡睡着了。风殿的马车里,什么魂术都调不起来,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三人相视无趣,纷纷又睡过去。
两三个时辰过去,张北翎醒来,是因为脖子酸得不行,也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接着睡下去的。马车倒是不很颠簸,相比外面——大概是中午,应该也还算凉爽。
怪不得他们。
想起来,自己那日反常,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这可不可以做个底牌?
张北翎一把把罗桀推醒,结果一下大家都醒了。
“罗桀,带酒了吗?”
“别,别吓我。”罗桀那天晚上可是好受了马老师一番教训,现在对这个字很敏感。
“那是带没带?”
“啊,带了呀……”罗桀的坏笑总让人误会。
吴冬至的目光偏向一边,但很快又转回来。羌凡则是略觉无聊,倒头又睡过去。
马车缓缓停下来,张北翎推开木门,外面却是出人意料的晦暗。抬头,看不见太阳,只有拥挤的,乌黑的云。
两道雷霆刹那从天而降,就正落在不远处,劈到一间屋上,着起火来。羌凡小声惊呼。众人看过去,却只见一对男女不慌不忙地从屋里走出来,各提着桶水,利索地把火灭了,邻里也都凑过来,略加修葺,便不再举动,一切再次趋于平静。
城的那一头,轰然又是一道,大概也会是这样的情景。
“御麝多雷,没想到竟然多成这样,人们都可以习以为常了。”
“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战斗,雷殿是有很大优势的啊。”
张北翎回头,见羌凡好奇地四处打量,并未多么害怕,方才放心。看向吴冬至,他向来是地图随身的。
“这里的竞技场,在城中心。”吴冬至瞟了一眼地图。
“现在什么时辰?”罗桀问了一句。
张北翎习惯性地抬头,当然看不见太阳。
“我有点饿……”罗桀四处看,却惊奇发现,一个餐馆都没有。
“你应该是挺准,大概是晚饭时间。”
羌凡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先去雷殿问问吧,看看人家什么时候有时间。”
“说不定还能蹭一顿。”
张北翎跟马车师傅说了一声,让他歇息几天。走几步忽然想起来没问他有没有银子使,再回头时人车却都没了。大概风殿有安排。
“羌凡啊,这里的饭菜可能不如子午的一般可口,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羌凡本来还想说起自己和良姨那段日子天天吃的都清淡得要命,但头有些晕,便只道:“没事,可以。”
御麝的五个魂殿,是环围着中央的竞技场的,切磋大概也方便许多。
张北翎在回忆马老师的唠叨,却忽然一挑眉,突然拍了一下吴冬至的肩,后者当然也下了一大跳。众人便也都一下停下来,看着张北翎。
“咱们来,是挑战的,雷殿。”
“对啊。”
“雷殿在御麝拥有如此自然优势,别的魂都会吃这个亏。”
众人越来越不明所以。
“但我们是第二,这的雷殿,也只是第二。然而,御麝雷殿,从来最多只招三个人。”
吴冬至挑了一下眉。
“难道这届学生不怎么样?”
“御麝就靠雷殿撑脸面了,按理说,雷殿的学生,才应该是天资最佳者。”
“说明什么?”
“说明这届第一的殿,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好的话,一定会有什么极其特殊战法。”张北翎心中忽然充满好奇。
“啊,那就是那个窦崖,要担心的事了。”
或许是御麝,不是很大,张北翎很庆幸自己在被雷劈之前到了雷殿。
啊,走进去,却发现雷殿是全露天的。
“叨扰,您是雷殿的吗?”张北翎看到个走路大跨步的青年,凑上去。
青年回头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并未答复。
张北翎发现他比自己还高一头,就令他有些不愉快。但他还是再问了一遍。
“请问您是雷殿的吗?”
“你是哪的?”
张北翎被噎了回来,但还是保持平静。
“我们是子午的风殿,来挑战的。”
“哦。”
青年转过头,大踏步地走了。张北翎呆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羌凡憋不住,终于笑出声。但是瞬间被罗桀的巨大笑声淹没。
“这是什么意思?”张北翎在原地回头,迷茫地看着众人。
“这是个怪人。”吴冬至心想。“但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这是个怪人。”罗桀心想。“但他挺有趣。”
“这是个怪人。”羌凡心想。“但显得张北翎好好笑。”
“这是个怪人。”张北翎心想。“但他的魂域深不可测。”
奈何罗桀的肚子越来越不争气,一声接着一声,要不是这里没人,张北翎才不可能抬着头走路。
张北翎终于有看到一个青年坐在道旁木凳上看书,探得出的,伏灵初品。
“您好,请问您是雷殿的吗?”
“啊,我是。”青年脸上带着自然的微笑。张北翎仔细看去,发现他的面孔与先前那人多有相似,不由得想象起,这瘦弱得多的小身板,那样大踏步地走,是个怎样情形。
“呃,我们是子午的风殿,我们来……”
“哇,终于有人来了,快快快,跟我来!”青年一下子跳起来,飞奔而去。步子没那么大。
众人跟上来,到了一处似乎是整个雷殿唯一一个有顶的屋子。
“师父,子午的风殿来了!”
张北翎觉得应该等那人口中的师父的话,于是带着众人等在门外。
抬眼,正好的一道惊雷,纵掣下来,直直地向着屋子来了。劈到时,却寂静无声,许久未见有什么黑烟冒起。
“被吸进去了。”罗桀瞪大了眼。
接着,寂静了好久。
却见那大个子和小个子一同走了出来。
“师父说,让我带你们在这里逛逛,吃个饭。”
羌凡和罗桀立马两眼放光。
大个子不声不响地走去了别处。
“我张北翎。”
“我吴冬至。”
“我罗桀。”
“羌凡。”
“幸会,我名残月的?,我哥名驰日的驲。”
张北翎觉得总得复习一番才能记住这么生僻的名字。
“不像你们子午那么个大城,我们这里缺地方。也亏人少,雷殿不显得,其它四个都是拥挤得很。这里算是整个雷殿的中心。啊,我没什么想说的了,我相信……师父应该是想让你们自己走走。”
“等等,那饭堂在哪里?”
“往东走到头。”
“那挑战呢?”
“师父随时都可以。”
“那边随你们了。我们便不多耽误。”
“再会。”?走得很快,大概是去追赶他哥了。
当然,谁也没有耽搁,饭堂不一会就多了几位迟到的人。
“这里怎么点?”罗桀最着急了。
“我哪知道?在咱们那,从来都是直接找良姨说啊,这我一个像厨子的都没看到。”
“问问吗,这将是我们从记事以来第一次问别人怎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