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群星璀璨于遥远天际,当晚霞吞没最后一抹余晖,这片往日生机盎然的森林也随之陷入沉寂。当生灵们闭眸歇息的同时,不知何时躺在森林深处巨大青苔石上的一只小兽,也睁开了看向世界的第一眼。
……
…唔,这是…哪里?…是梦吗…
身体,好像没有知觉般,动弹不得,连意识也朦胧不清,如同陷入泥潭。挣扎着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粗壮高大的树木,和身下满是沟壑的苔石一样,仿佛在叙述着它们的历史。
呵,不管这是梦境也好现实也罢,是在地球的某处原始森林还是其他的所谓异世界,所谓的超能力,和我这个将死之人又有何相干?
脑海中那些封存于积灰角落的,原主人不愿回想的记忆逐渐浮现,几幅简要画面概括了记忆的主人可笑的一生:
一只配有精致腕表的手,伸向路边贴膜摊前衣衫褴褛,神情拘谨的他,望向这个视角的目光充满了感动。嘿,“我”曾经的朋友,直到现在还这样认为的我,你口中那个轻信于人的傻子,被隐瞒被欺骗,被合伙赶出公司也是——就如同你说的——咎由自取吧…
画面渐渐淡去,再清晰时,那只手已布满皱纹,道道淤青横肆其上,原本敲击键盘的手承受一番体力活后,变成这样也是正常,手的主人正用它死死捂住双眼,只为困住其中包含愧疚的泪水,自己的大半资产都淹没于那次公司的动荡中,和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而她,视角的主人此时心中挚爱,正在低声安慰着。是啊,如今我依然不知你的心思,无论真心与否,你都给予了那个时候我最需要的东西,欠你的感谢却再也无法说出口…
假如,假如奢望成真,那个起初在舞会初次相遇的她,对我还有一丝的爱,那又是何时变质的呢?是那个曾经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你亲戚口中的金龟婿,沦为一个做体力活养家糊口的工地临时工,还是在经历过一次惨痛的背叛,从阴影中走出,仍然愿意将流血的真心与信任交付于你,愿意用残留的资金交由你与“亲戚”创业?从我投向你的眼神中你又读出了什么呢?
随着意识陷入混沌,画面也逐渐支离破碎,如同明镜摔落地面,激起层层碎片中,都是些阴暗的回忆,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一个看不清现实的蠢货荒谬的喜剧而已,真的以为那些和你攀关系的“同学”、“远房亲戚”和你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除了再度划开千疮百孔的心毫无意义…
一群蛀虫,都是因为我那不切实际的奢望安排进去的…
我对不起公司,被开除也是罪有应得…
可是…
…哪怕真的只有一丝一毫也好啊…
毕竟…他们骂的也是事实…
我只是个…没父母的孤儿…
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就像电影演的回光返照那样,在记忆的最初是一座孤儿院,其余碎片上消逝的色彩都凝聚其中,原来我这样的人,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天…
泥泞地上与小伙伴欢笑、青篱墙边耐心的指导,对于一个本该遗弃于路边的我而言是多么的幸运…
思绪慢慢飘远、升腾,同蔓延的蒸汽在光照耀下般如梦似幻…
我,要死了吗?
是啊,我该明白的,怎么可能是梦境呢?在万念俱灰下一次吞服的安眠药剂量远远超过正常,也许在那一刻,我想陷入的不是梦乡,而是永眠…
……
…结束了…
“我愿意真正地接纳别人吗,为烦恼的遭遇感到悲伤,为别人的功绩喝彩,我发自内心的愿意而不是客观存在的迫使…”
…结束了?
“我们常常担心,如果让自己自由的体验对一个人的积极情感,我们也许会陷入他人的圈套。会因为信任他人而大失所望…”
爷爷…是院长爷爷念书时的声音…
“这些后果令我们心生恐惧,所以我们倾向于与他人保持距离——逃避于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感,一种职业化的态度,一种非个人性关系。”
我终究还是…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吗?
我让您失望了吗?
那个再熟悉不过,微微佝偻的背影无比清晰,仿佛近在眼前,而我疲惫不堪的灵魂早已分不清真实和虚妄,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自己从小学会的善意与温情却一次次被冰冷的现实打倒。向他述说着自己的迷茫,
“作为个人,我是否能够做到足够独立自主,因而不会因为他人的抑郁而气馁,因为他人的恐惧而害怕,因为他人对我的依赖而感觉会有灭顶之灾…”
…………
“我的内在自我是否足够坚强,从而不会被他人的爱恋所束缚,被他人的愤怒所摧毁,被他人的依赖所控制…”
我…我没能做到…
一味的为别人考虑为别人付出,自己的感受却被压在心底,我真的想帮助别人吗?还是沉浸在虚伪的满足感中迷失了自我?极度的利他,不与极度的利己同样令人厌恶吗?
不行,不能在自怨自艾下去了!
感受到热量的流失,我奋力拖动着僵硬的躯体,
还没有结束…
从苔石重重的摔到地上,剧痛似乎唤起了身体的一部分知觉,视线一片模糊的我顾不得伤痛,只能往眼前最明亮的地方爬行,
慢慢地、慢慢地,
用尽所有力气,
当皎月突破层层树荫照射到我身上时,身体陡然一轻,就像甘露滋润干涸龟裂的土地。
我的眼前是一汪闪耀的湖水,月光倒映其中,呈现出梦幻的色彩。
所以,现在有一个认清自己模样的机会,我要不要去做呢?
虽然没有太留意,但是起初睁眼时眼角一撮白色的…毛发?四肢划过腹部带来毛绒绒的触感,还有我似乎感觉到,背部下侧似乎有另一处肢体?难道是…尾巴?
心下里对如今的模样已经有了些不妙的预感,但是不知怎么,影影约约却放松下来,仿佛一直以来承担的压力暂时缓解。
是啊,如今已经不再是人身的我,已经与过去那个迷失自我的可怜人划清界限,那些过往的记忆再也无法折磨我,我只需鼓起勇气,做我自己。
而现在,就是一个需要勇气的时候…
下定决心的我,为了防止自己反悔,猛地伸头向湖面望去,
下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
湖面上,一只白色的小生物正怯怯地望着我,倾长呈流线型的身姿通体雪白,又长又柔顺的毛被月光镀上一层温润的银晖,比北极狐稍宽一些的鼻吻上挂着几滴湿润的露珠,湛蓝的瞳孔没有湖水那般清澈,却微微透着紫光,仿佛带着几分高贵之意,然而这点高贵完全被那双眼中流露的感情所破坏,胆怯,害怕,迷茫,还有些许委屈,很难想象一只动物的眼中竟有如此细腻的情感,让每一个和它双眼对视的人都经不住诱惑,想要把它抱起来抚摸一番,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一条巨大的,甚至超过半数身长的尾巴,蓬松而丝毫不显得臃肿,在身体的后面不安的扭动着,仿佛在诱惑别人把它抓住肆意把玩,尾尖处一条金色的笔直条纹由浅至深,一路延伸到尾巴根部,给单调的白增添一抹亮色,又不显得突兀,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这只狐狸般的生物就如同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
最重要的是,性别似乎没有变化,不过在日后,这也让我凭添了不少麻烦…
然而,当时的我才没有想这么多,看到这的第一眼,脑海中便只剩下了三个字,好可爱!
过了好一会,我才从如今自己的美貌中回过神来,真没想到我居然会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这要是在回到过去,妥妥就是一只网红兽啊,每天卖卖萌就有吃不完的小鱼干…
这样胡思乱想的我没有注意到,刚刚来到陌生世界的迷茫已然被喜悦取代,是自己的模样比预想的好上太多的缘故吗?还是其他的客观因素呢?
总之,既然来到了新世界,过往有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事,那么便彻底和过去告别,在如今的世界寻找真正的自我!
和过去告别的最后一件事:起一个新名字!
嗯,既然我浑身都是白的,那么名字里肯定要有白字对吧,而且,方才多亏月光照到身上才给了我前进的力量,似乎这具身体和月亮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月亮也叫望舒,所以名字就叫:
苏白!
(只有第一章是第一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