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托斯悬浮在空中,看着变得聒噪的黑鸟群越来越近,他停下翼装,从空中垂直落下,孑孓们照亮的洞口就在下方。
“我来了”对着幽暗的深渊,他轻声到道。
脚朝下坠入洞口,光线陡然变暗,洞穴深不见底,周围也是一片漆黑,淡绿色的荧光成了巨大空间中唯一目标。
黑暗中,索托斯用翼装加速下落,这是个锥形的山洞,内部逐渐变大,最后连洞穴边际的岩壁都看不见了。
这里看起来就是暗无天日的混沌世界,十几秒的时间也变得漫长,空旷,安静,黑暗。十几秒,却让人觉得肉体无有仰仗,理智无法长存。
“要到底了,深度在1860米左右”犹格的声音宛如照射进深海,照亮索托斯四周的阳光。
他到底是个人类,活的太久,人类的特征反而更加明显,隐藏于嬉笑下的脆弱,敏感在环境的刺激下被无限放大,好在现在的他并不是没有依靠。犹格的存在让他安心,一个不会消失的程序大概是一直苟活于世之人最好的慰藉了。
洞穴下终于不再是黑暗,荧光也不再是指路的丝线,洞底出现了一大片光草平地。
翼装向下喷气减速,高速的气流冲击草地,孑孓们像四周倾倒飘扬。下落的速度有些太快了,突然的反向力量让索托斯身上的金属发出呻吟。
“不该发呆的啊”他想,这样下去,可能又得拜托犹格了,会被嫌弃吧。
然而孑孓们突然顺着风疯狂生长,绕开气流荡向空中,像一朵重瓣的花往空中盛开,也像海中怪兽张开巨口等着被诱惑而来的食物。它们在空中围住索托斯,草叶宛如灵活的触手,从上方倒吊着缠住他的身体帮他缓冲。
“帮大忙啦”
有了孑孓的帮助,速度慢了下来,不过平安着陆后,孑孓们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虽然不限制索托斯的行动,但依然盘绕在他身上,有些甚至掀起他的面具和衣服,它们对全身金属的生物似乎充满了好奇,现在这里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发现,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
“还没到底,那边还能往下。”
犹格一说话,孑孓们一下缠住了兔子脚,将它从索托斯的脖子上取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围了一圈充满期待的等着它变成兔子。
犹格小心翼翼的分解兔子脚再组成兔子,它几乎能听见周围草叶的欢呼声了。
“这是一块突出来的岩石”犹格决定无视围着它研究的孑孓们,跳到边缘向下望了望,依然是看不到底的深渊。虽然看不到底,但是看见了一个黑色的,没有眼睛还有一嘴尖牙的头,从岩石的底下探出来,重点是这个头,大得过分。
“爱丽丝?架还没打完,这还有一个”它颤颤巍巍的回头,背后是一只巨大的尸烟兽,尖爪抓着岩壁,慢慢露出整个身形。
但是索托斯已经被孑孓们按在了地上,他只能回头看了看,看惯了和他一般大小的尸烟兽,这只却是长达十来米的巨兽。
“真成仙境了,这么个大个儿你从哪勾来的啊?”
但盲目的安全感包裹着索托斯,他提不起一点斗志,看着巨兽跨过犹格一点点靠近过来,他却连坐起来都不想,这些草绝对有问题,每次有所接触都会异常的安心。
巨兽低吼着踩在地面上,毫无实感,就像没有重量一样。不过下脚的地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回想之前只有自己不断发出声音的战斗,尸烟兽会弄出声音,是否意味着暂时没有战斗的打算呢。
果然,巨兽在他旁边趴了下来,身上黑色的气体撞到索托斯身上,打个璇又消散了。犹格被孑孓们推到了索托斯身边,失去斗志的不仅仅是索托斯,犹格也变得不再想动弹。
索托斯一手摸着孑孓,一手摸了摸趴在旁边的尸烟兽,坚硬的甲片下是柔软的肉质,他的反射弧变得超长,隔了这么久才意识到一个事情。
“你俩原来是一伙的啊”
看索托斯终于发现了这点,巨兽起身低头看着他,身体内部逐渐化成半透明的黑色烟雾,表面变成了泡泡一样的薄膜。索托斯伸出手,还没碰到,那层虚幻的泡泡就消失了,失去禁锢的黑烟缓缓坠下,逐渐覆盖住索托斯和犹格的身体。
“荧光森林和那张符咒是见面礼”烟雾中,一个声音说道,声音安稳又平静:“原本应该爆炸,但让孑孓们散发出水汽,能阻止上面的咒术和周围进行能量交换”
“和我做的一样嘛,物理压制”索托斯对于声音丝毫不感到惊讶,他们会有所接触是早晚的事。
“那你需要什么作为回礼?”说好听是礼尚往来,难听点就是无事献殷勤。
“我引你来见面只是为了取得信任,加速一些事情的发展。”
“用镇定剂获得信任?”索托斯不知道那些让他安心的东西是怎么影响到他的,孑孓应该只是一个媒介。
“一定要说的应该是致幻剂,孑孓可以做到很多事,不过要小心,会上瘾的”
索托斯耸了耸肩膀,他不担心上瘾,机械的身体大概只会对某个牌子的机油上瘾吧,至于精神,活了这么久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在之后的交流中,双方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大概知道了那位是能够通过无限的计算预知未来,但代价是本体困在某处无法活动,无法死亡,无法改变未来。在相互试探,隐瞒之后,黑雾散去,他和犹格出现在最开始被挂在悬崖边的那片孑孓草地。
最后离开时,索托斯得到了一个忠告:“现在的你还有理由活下去,别用任何方式惩罚自己”
“叫它拉普拉斯吧”犹格想到一种曾经由人类数学家想象出来的怪兽,也是同样的能力。没等索托斯回答,他们身下的孑孓先开始闹腾起来,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看天光,时间应该是下午了,他俩不知道的是因为通讯器损坏,左家姐弟和望舒的一众增援学者,为了解救他已经手动把飞船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
只有苏恩,靠着悄悄塞进索托斯衣包里的导石,居然找了上来。
“他们说你为了掩护他们撤退被尸烟兽分了,指挥官他们还在找你呢”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苏恩脸上,他的瞳孔细的像个大反派。索托斯躺在地上看得有些入迷,他还是普通人类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养各类蜥蜴,苏恩给他的感觉非常像鬃狮蜥。
“啊~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了”索托斯在草坪上生了个懒腰,爬起来说道。
“别坐牛排了,用这个吧”
一张符咒伸到了索托斯面前,上面的画符和那张哑火的符咒有几分相似,但所用纸张不同。
“我自己以导石为引做的回家符,在任何地方都能瞬间回到提前设定好的位置”也许是知道了索托斯为学者们殿后的英勇事迹,再加上他这身看起来经历过恶战的衣服,苏恩对这位新室友越来越满意了。
“辅助性文科室友,赚了啊”看样子犹格对这位室友也很满意。
“飞船上的爆炸你调查出什么了?”索托斯接过符咒,仔细看了看,两张所附带的魔力明显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我找到的”索托斯拿出那张已经湿透了的符咒:“有什么想法吗?”
苏恩接过看了一眼,残留的魔力他有些印象,像是望舒据点里的一名制作符咒的熟练工,不过他在很久之前就失踪了。稍作商量,两人决定带给左藤看看,失踪事件发生后,是指挥官亲自监督的调查,应该可以认出来。
“这算我们在调查吗?”
索托斯突然问,问得苏恩一头雾水。
“算?”
音还没发完,就被一阵破风声打断,一支钢箭尖啸着射像苏恩的后脑。索托斯翻身猛的靠近还呆滞在原地的苏恩,从他的耳边甩手过去,一把抓住箭矢。加长的箭刃被索托斯握在手中,太过用力以至于箭刃划破了他的手套,划伤了手上的金属表面,突然停下来的长箭箭尾还在不停颤动。这种加强过的箭刃本能击穿钢板,现在却被索托斯稳稳的抓在手中。
苏恩看索托斯突然过来,脸对着脸靠得如此之近,本想往后退却被制止了。
“别动也别回头,拿好符咒,一会准备带我们回家了”
他语气轻松缓慢,似乎还带着些笑意。
苏恩愣了一下,握着符咒犹豫着准备发动时,下一波箭雨已经被魔法传送而来,无数黑色的长箭落下,如夏季暴雨般密集琐碎。
“我来”犹格的支援反应很迅速,分解索托斯握着的箭身加上一些库存金属,一把伞盾扇子一样旋转着打开。虽然生成得仓促,箭尖还没来得及分解就作为握柄存在了,扇边在旋转360°后,和另一条边契合在了一起。
伞盾完成,箭雨也纷至沓来,甚至在合上时,还绞断了几支。
左手手掌和小臂撑着盾,另一只手将苏恩拉进怀里,盾外,是金属相互撞击摩擦,盾内,苏恩已经吓的一动不敢动。
半分钟后,箭雨的最后一支终于被弹开。
“胆小的蜥蜴,可以用符咒了”
听见说话声,苏恩才缓缓回头,他看见的东西改变了一些以后的事情,一些拉普拉斯试图阻止但一直无法成功的事情。
他的瞳孔里,映着索托斯的手臂被十几支箭穿透,几片破碎的金属残片掉在他身上,犹格不断的分解透体而过的箭矢修补伞盾,但因为时间不够,所有东西都和手臂扭曲在一起,衣服被绞进金属中,机械手臂中的导管断裂暴露在外。
自残,这是犹格的第一个想法,接住第一支箭后,明明是可以让苏恩马上发动符咒离开的,索托斯却慢条斯理的拖延时间直到箭雨到来,这是拉普拉斯所说的惩罚么。
粉色的烟尘从回家符中析出,苏恩终于激活了符咒,咒术在地上画出一个满是符文的圆圈,短暂延迟后,一股旋风卷起粉色烟尘,在粉色遮挡了视线前,苏恩看见箭雨再一次出现,不过箭雨还没落下,他们就伴着剩下的烟尘一起出现在了望舒据点的寝室里。
“你的手”
苏恩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思考着,突然看见索托斯手里握着当成伞盾握柄的第一支箭,箭头还没分解,上面残留着一丝浅淡的粉色。
“这是导石魔法!”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一支箭先到,只要保证这支箭的准头,其他箭不管在多远的地方,只要魔力足够,都能追踪到附近。他想到了最后那阵还没落下的箭雨,回头看着索托斯,带着一丝恐惧。
“我能通过导石找到你,最后那些还没落下来的箭,也能通过这上面导石找到这支箭头”
天空中,箭矢纷纷划过一道弧线转向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