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秀云走进来:“都回来了,吃饭吧!”
林荫家没有客厅,三个房间都用做卧室了,两个小一点的分别属于父亲和儿子,一个稍大点的是林荫夫妻卧室。饭桌就摆在这稍大的房间里。
父亲被让到正中坐好,挨着他两边的是儿子,然后是两个孙子,儿媳坐到对面。秀云让林荫说几句话,林荫让哥哥说。哥哥推辞道:“我拙嘴笨腮的会说啥,还是你说吧!”林荫先给父亲倒了一小杯酒,然后看着父亲清瘦而苍老的面容,克制着涌动的感情说:“爸爸,今天是您的生日,首先,你的儿子、儿媳、孙子们祝您生日快乐。我们也借此机会对您表示感谢,感谢您给了我们生命,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感谢您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成人,感谢您的谆谆教诲。同时,也在这里向您致歉,儿子不孝,很少陪伴在您身边照顾您,望您谅解吧……”
林荫说着就觉心里发酸,话也不连贯起来。父亲掉过头擦了一下眼睛,但马上又转回头来,用一种高兴的口气说:“林荫,你别这么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其实,爸爸看到你们这样,心里很高兴。你哥哥虽然是个普通农民,可他凭自己的血汗生活;你算是有出息的,当上了公安局长,也没辜负我的期望。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我常回想自己的一生,觉得问心无愧,我这一辈子教书育人,自觉还没误人子弟,我的儿子也都干干净净做人。我就觉得,我为社会做了贡献,最起码,没给这个社会造孽!林荫,我曾经跟你说过,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呢?既然是林,就要成荫,为人间遮蔽一点烈日和风雨。现在看,你做到了。爸爸为此而自豪。来,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了,咱们意思意思,谁愿意喝啥喝啥,愿意吃啥吃啥吧!”
酒桌的气氛热乎起来。接着是上蛋糕,点蜡烛和吹蜡烛。林荫边忙乎边想,为什么有些人在父母生日时,非要到大酒店去,弄上几十桌,召来三亲六故近朋远友呢?那能是真正的亲情吗?只不过是用表面的轰轰烈烈掩饰着真情的缺乏罢了。
林荫原准备在家休个双休日,陪父亲唠唠喀,当天晚上睡下时,还答应秀云陪她逛街。然而,第二天一早,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纪检书记老靳打来的:“林局长,铁峰派出所出事了……”
不到半小时,老孙就驾着4500出了白山,驶向通往铁峰镇的路上。
4
铁峰原来的名字叫青岗,是个行政乡。前年发现了铁矿,就改成现在的名字,随之一些集体或个体私营老板苍蝇逐臭般赶来这里,钻洞凿坑挖铁矿,大发其财。靳书记报告的事情,就发生在一个叫大成的铁矿上,出在矿长范大成和赵铁军及另一个叫冯才的人身上。
原来,赵铁军被停止执行警察职务之后,却因祸得福。不但工资一分不少,还到铁峰镇大成煤矿从事起第二职业,被聘为护矿队副队长,每月工资一千八百元。而他所以被聘,则得力于另一个重要人物、护矿队长冯才的推荐。他们手下还有一些人,名是护矿队员,其实是一些流氓打手。这些人在当地胡作非为,怨声载道,可因有深厚背景及钱财,无人敢惹。
事情发生在今天上午,有三名辽宁刑警来到铁峰镇,收缴一台变卖到此的被盗轿车,而该车就坐在大成煤矿矿长范大成的屁股底下。辽宁刑警在铁峰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赶到大成铁矿,将其乘坐的轿车拦住。出示证件和证明,要把车辆缴回。范大成财大气粗,一听就火了,不但拒不交车,反而骂骂咧咧,开车就走。外地刑警执法态度坚决,将车拦住,在宣读了有关法规条款后,见范仍然固执已见,就强行缴赃。范大成大怒,立刻打手机呼叫护矿队。正在喝酒的冯才和赵铁军听到召唤,马上带领十几名护矿队员驾车赶到,拦住正要开车的辽宁刑警,大打出手,当场就有一人被打晕在地,其他两人也受了轻伤,连铁峰派出所的一名民警额头上还挨了一棒。辽宁刑警无奈,只好在铁峰派出所民警的掩护下撤退,把昏迷的同志送入镇医院救治。
铁峰派出所还算负责,出事后,所长立即打电话向市公安局报告,并把冯才和赵铁军找到所里控制起来。因林荫到地区公安局开会,方政委患病没上班,就打给了分管派出所工作的黎树林,黎树林一听着了急,急忙告诉了纪检书记老靳,老靳又马上打电话报告了林荫。林荫气愤异常,告诉老靳和黎树林组织刑侦、治安和纪检督察人员马上赶往铁峰镇,自己则从白山直接前往。苗雨听说这事后,也跟着一起来了。
车上路后,苗雨提出一个问题:“赵铁军我听说过,是要开除的人,可冯才是谁呀?”
林荫一听这话,恨得直咬牙。不过,他除了恨的赵铁军和冯才,更恨铁峰派出所所长任平原。
因为,这个冯才也是公安民警,是铁峰派出所的在职民警。
可是,林荫到任后却一直没见过这个民警,也不知道有这个民警。因为这个民警不在派出所上班,而是在大成煤矿当护矿队长。他不但不协助公安机关工作,反倒保护犯罪,伤害警察。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长任平原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林荫心急,不断地催促老孙提速。老孙说:“我快得起来吗?你没看这道……现在已经进铁峰镇地盘了!”
是的,从两旁的风景和路况就可以知道,铁峰镇不远了。
路上,来往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多是大卡车,车上载的全是矿石。越接近铁峰镇,道路越不好走,全被超负荷的车辆压坏了,砂石道上层的砂子早不见了,只有硬硬尖尖的石头狰狞地露出恶狠狠的牙齿,啃蚀着车辆的轮胎。再往路两边的山岗上看,盛夏时节,本该青葱翠绿的山峦,被掘得伤痕累累,裸露出褐色的肌体,好象被什么妖魔鬼怪咬过似的,树木几乎被砍光,植被遭破坏,一些残存下来的树木野草无助地仰望天空,呼唤着上苍的帮助。
这种风景刺痛了林荫的心:挖铁矿可以,怎么把山林破坏成这样?钱被挖矿的人挣走了,这破坏的山林扔下了,谁负责?又将造成多少损失?记得看过这方面的文章,很多时候,采矿赢得的利润几倍也不够弥补造成的损失。在外国,凡在山中采矿的企业,采矿后必须负责山林植被的复原,要交很昂贵的费用,可我们呢……林荫控制着自己不要想下去:你只是个公安局长,你管不了这么多,你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就行了,把你的队伍管好就行了,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就行了!
铁峰派出所到了。林荫远远看见,派出所院外停着两台车,一台是局直的“桑塔那”,另一台是治安大队的“狂潮”。看来,靳书记已经到了。
里边正忙乱着,没人发现林荫的到来。林荫进院时,正听到一个粗大的嗓门在里边喊叫着:“……你纪检书记查你们警察行,没权力查我,你没资格跟我说话,我不跟你谈,要想跟我谈,得市领导来。我现在向你们声明,你们已经影响了我抓生产,这是干扰经济建设,我要到市里告你们……”
谁这么狂?!
林荫大步走进吵嚷的房间,正看见一个中年黑胖子坐在沙发里指着老靳的鼻子抖威风,老靳则站在地上,手指抖抖地指着对方说:“不……不行,我现在是代表清水公安局跟你谈话,今天这起事件你要负完全责任,必须接受调查……”
对方还要吵嚷,看到进来的林荫,把话咽了回去,疑惑的目光望过来。林荫已经猜到此人是范大成,一步跨到前面,目光如剑,手向其一指,喝声如雷:“你给我站起来!”
林荫从来没用这么的嗓门吼叫过,自己都感到震了耳朵,黑胖子被威慑住,身不由己站起来,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干什么……”林荫眼睛盯着他:“我是清水市公安局长林荫。法律规定,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都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工作,公安机关有权力对任何人进行询问调查,你涉嫌暴力阻挠公安执行公务,伤害公安民警,怎么就不能调查你?现在,我代表清水市公安局正式向你宣布,对你立案调查!”转脸对老靳和准备做笔录的民警大声道:“靳书记,你们认真询问,把笔录做细,要是不配合,就强制传唤,带回市局进行询问,问题查清,从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