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秦志剑回局找到技术科询问沈勇指纹比对情况,洪宇悄悄把他扯到一边说:“正好你回来了,我怎么觉得那比对的样材不对劲儿,好象不是原来那块玻璃了……你知道,那样材已经提取快一年了,可这回检验时,上边的指纹很新鲜,好象刚刚按上不久的……”
居然有这种事?秦志剑把印有指纹的玻璃拿到手中一看,根本不是自己在当年提取那块。他记得很清楚,那块玻璃是三角形的,而这块样材却是接近于菱形,块也大一些,询问负责保管物证的技术科内勤蓝玉芹,她一口咬定是这块样材,但脸色通红,很不正常。秦志剑指出,自己是提取样材的人,这块肯定不是。蓝玉芹反倒翻脸了,说秦志剑不是刑警大队的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说她保管的就是这块玻璃,如果错了也是当初他弄错了,与他大吵起来。秦志剑没功夫跟她打嘴架,急急忙忙又跑了回来。
没等林荫表态,牛明的手机响了,江波急急的声音:“牛局,沈勇从家里出来了,还带着个包,好象要出门,怎么办……哎呀,他上了辆出租车,往西去了……”
牛明一听,冲电话里骂了一声:“妈的,有问题!盯住他……”
这时候手机显出了作用。按照江波及时传过来的信息,得知沈勇去的是宝山火车站方向,林荫、牛明、秦志剑和两名宝山刑警抄近道飞速前往,曾局长也带人随后赶来。赶到车站候车室外,见高翔正守在门外,江波和两个宝山刑警已经不见,高翔说他们随沈勇进了候车室。牛明叮嘱高翔一声:“守在这儿别动!”抢在前面闯入候车室,林荫和秦志剑紧紧跟进。
候车室内人不多,江波和两个金山刑警正不远不近地盯着沈勇,双方都朝过面,早认出来了,可都绷着装没事。见林荫三人进来,江波带头向沈勇靠近,沈勇也站起来要向外走。牛明见状大喝一声:“哪里跑!”飞身扑上。除了林荫,其他人见状也一起扑上。
这时,沈勇露出了真面目。别看他身材瘦小,但身手极为敏捷,一伸手就抓住牛明伸出的手腕,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招术,牛明“哎呀”一声摔出好远,接着,闪转腾挪,拳脚齐飞,把两个靠近的宝山刑警打得东倒西歪,江波则被一绊子放倒。秦志剑冲上,也被一脚踢在肚子上,捂着腹部蹲下。
候车室一下乱了套,旅客们不明白咋回事,“哄”的一声涌上来看热闹,林荫一见不妙,从怀中掏出警官证大叫着:“都闪开,我们是警察……”
这时,沈勇已经甩开几人,冲出候车室大门。外面只有高翔一人,如何抓得住他?林荫急得大叫着:“快追,抓住他……”
几人冲向候车室大门,可看热闹的旅客也“轰”的一声涌向门口,把门全堵严了,林荫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出去。他想,这时沈勇肯定已经跑远。
可是,挤出候车室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外面的站前广场上,两人正在徒手搏斗。一个是沈勇,另一个就是高翔,两人一高一矮,但同样敏捷有力,拳对拳脚对脚,打得不可开交。但高翔显然占有优势,边搏斗还边叫着:“快投降吧,你跑不了……”
沈勇见林荫等人冲出候车室,不敢再打下去,挣脱身子向远处逃去,高翔哪里肯放,随后追赶,林荫、牛明、罗厚平、秦志剑、江波及宝山的两个刑警都随后追赶,但沈高二人速度都极快,眼瞅着越落越远。还好,前面的高翔越来越迫近沈勇,沈勇见逃不掉,只好回过身来再打,可他气势已衰,被高翔打得连连后退,待秦志剑、江波和两名宝山刑警冲上去时,高翔已经一个漂亮的擒拿招术,将沈勇制服在地,背过手腕,秦志剑上前正好扣上手铐。围观群众目睹这一幕,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
林荫亲眼看到这一切,大为振奋,快步上前拍了一下高翔,大声道:“好样的,有两下子,你是个合格的刑警!”
也许是搏斗后的激情,也许是受到表扬的激动,高翔脸红红地憨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林荫越发喜爱这年轻小伙子。
围观的群众个个大呼过瘾。
“哎呀,我还以为是拍电视剧呢,原来是真的呀……太过瘾了!”
“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看出来没有,那小个儿的有两下子,可那高个儿更厉害!”
“哎,你懂个啥,人家是刑警,练过,这叫散打擒拿术!”
林荫等人听着这些议论,心情都极为振奋,雄纠纠气昂昂地押着沈勇返回宝山公安局。又兵分两路,一路去沈勇家搜查,另一路就地突审。
审讯室内,沈勇已经恢复了镇定,一叠声的叫屈:“你们为啥抓我,我咋的了?我要控告你们……”
牛明:“你说为啥抓你?妈的,跟我装?说,你跑啥,为啥跑?”
沈勇:“谁跑了,我没跑,我是要出门做生意!”
牛明:“我没问你做不做生意?我问你,在火车站为什么要跑?”
沈勇:“那……我以为你们是坏人要抢我呢,我想躲开……”
江波:“胡说,难道你不认识我们吗?我们已经声明了身份,你还跑啥?”
沈勇:“这……我当时没看清你们,还以为是坏人冒充的呢。这年头,坏人冒充警察的也不少哇!”
“放屁!”江波气坏了,大声道:“你老实点,这种态度对你没什么好处,你知道你面前的都是谁?”手一指牛明和林荫:“这是清水市公安局正副局长,你要顽抗没好果子吃!”
牛明也冷笑道:“一看你就是贼皮子,可落到我的手里,就休想滑过去,看咱们谁能沤过谁……”
沈勇不说话了,哼声鼻子闭上眼睛养起神来,牛明气得暴跳如雷,想动手,看看林荫又忍住了。
林荫觉得这样审下去很难突破,正在思考办法,去沈勇家搜查的秦志剑和罗厚平回来了。罗厚平把手中拿着一根细而结实的绳索,顶端还栓着金属铁勾。他有点激动地低声说:“这案子肯定是他干的,瞧,这是爬楼用的家伙!”
然而,尽管作案工具虽然摆到了面前,沈勇依然闭目不语,牛明气得几次要动手,都被林荫止住。秦志剑看了一会儿,悄悄把林荫拉出审讯室,来到走廊里轻声说:“局长,这样审不行,这种案子,他要是交代了,肯定判重刑,能轻易交代吗?硬对硬效果不好,得攻心!”
林荫看着秦志剑:“你有什么办法?”
秦志剑:“我不敢保证,不过可以试一试,但是,要是我审,别人就不能打扰,我想和他单独谈谈,看效果咋样?”
林荫同意,二人重新走进室内,见牛明还在指着沈勇的鼻子在吼着:“……你是铁嘴钢牙,我也要让你开口说话,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可沈勇依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林荫把牛明和罗厚平、江波叫出审讯室,进入隔壁的房间。宝山公安局真行,还建立了一间审讯观察室,在这个房间通过电视屏幕可以清晰地观察和倾听到审讯室的一切。
屏幕中,秦志剑走进审讯室,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坐到沈勇对面开始审讯,头两句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沈勇,你已经知道,我们去过你家了,这件作案工具你看见了,就是我搜出来的!”
沈勇还是闭目不语。秦志剑又拿起放到桌子上的东西:“除了作案工具,我还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你精心保存的东西……沈勇,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荫等人都睁大了眼睛。屏幕上的沈勇也睁开眼睛。秦志剑手中是几个本子,看上去好象是证书类的东西。他说:“沈勇,这是你从前的军人证书和授奖证书,你看,立功证、嘉奖……啊,还是业务能手。你既然精心保存着它们,说明你很珍视,很看重……真不明白,一个当年的解放军战士,一个出色的军人,一个特务连的业务能手,一个曾经立功受奖的军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沈勇,我觉得,你不是从根儿上就坏的人,你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想犯罪,一定有什么东西迫使你走上了这条路。我想,当你在部队服役时,当你刻苦训练时,当你立功受奖时,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你还想过,要和这种犯罪做斗争,你是不是这样想过?沈勇,说实话,说心里话,有话憋在心里不说也是很难受的,我坚信,你在这条路上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定也很痛苦,是不是?”
秦志剑停下来,一片寂静。不知怎么回事,林荫觉得自己都被打动了,心中感叹道:这是个人材呀,这话说得太好了,这样的人不干刑警简直是浪费!此时,他对攻破沈勇的心理防线增强了信心。
屏幕上,沈勇听了秦志剑的话努力作出不屑的神情,做出冷笑的表情,可脸上的肌肉却在颤抖,眼睛里也有了水光,喉结清晰地弹动了一下。
秦志剑叹口气又开口了:“论起来,你比我还小几岁,跟我弟弟差不多。看到这些证书是那么精心地保存着,就知道你非常的珍视它,这说明,你尽管走上了……走上了岐路,可你良心未泯,你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干那种事的,你一定也有难言之隐……怎么样,能跟我说说吗……你虽然犯了罪,但我仍然认为你是个人,一个走错路的人在。人犯罪往往是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结合的结果,我相信,在你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一定有强大的客观原因……是不是这样?想想你在部队立功受奖时候的情景吧!我知道,你的心也很难受,跟我说说心里话吧,就象你还是个军人,我是个警察,我们好好谈谈心,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我……”
屋里,沈勇肩膀突然垂了下去,头一低抽泣起来。
牛明站起来,欲过那边去,被林荫拉住。
“说说吧,说了你心里会好过一些!”秦志剑的声音继续响着:“拿出军人的骨气来,犯了……错误,也要敢做敢当,象个男子汉……沈勇,想想吧,我到过你家,看到了你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看到了她的眼神,她问你怎么了,我都不敢抬头,不敢看她老人家呀!我骗她说,有点事找你调查一下,沈勇,你不说话,难道还要我去惊动她老人家吗……”
“不……不要……”沈勇突然喊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盯着秦志剑,口中抽泣着说:“你不能再惊动她老人家了,不能……行了,我说,我都说还不行吗?你说得对呀,谁他妈是天生的贼坯子呀,你去打听打听我的战友,问我沈勇当年在部队干得咋样?谁想到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啊,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实在是被逼的呀……转业后,我寻思能安排个工作,干出个样子来。谁知道,咱没人,也没钱活动,转业一年没给安置,后来好歹安排了,又是个亏损企业,刚上班就下岗了……后来,从亲戚们借了点钱,出去捣腾点买卖,又叫人骗得血本无归,连家都回不来,饭都吃不上了,逼得我只好乞讨,可谁也不理我,还说我大小伙子要饭不嫌害臊。无奈之下,那天夜里我钻进一个办公楼,弄到了第一笔钱……说了你也不信,当我把钱拿到手里的时候流泪了,那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呀,怎么也止不住啊,想我沈勇一身本事,一腔抱负,竟落得这般下场,用部队练出的本领来干这种事,当年的教官要是知道,会怎么想啊……从那以后,我就收不了手了。可我偷的都是有权有钱的机关和当官的办公室,反正他们的钱也不是好来的,我拿了也心安理得。我用这些钱改善了生活,让我守尽苦难的老妈也过上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为了让她放心,我说是做生意赚的……天哪,我不怕死,我这条命活着也没什么价值,可我还有一个老妈,他守了多年的寡,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我死了她可咋办哪……”
沈勇呜呜地哭出声来,边哭边象女人一样喃喃自语着:“我不服,我不甘心哪,不是我愿意这么干,是走投无路逼的呀……都是转业军人,为什么有人、有钱的都安排了好地方,我的战友们有好几个还进了公安局,和你们一样当上了警察,有的还是刑警,还有的也没参军也没上大学,可因为有人也能安排好工作,还有的整个假军籍也转业安排了象样的工作,为什么我就不行,非得做贼才能生存,要是论本事,他们不如我呀,为什么他们却比我混得好,这到哪里去讲理呀……”
沈勇声泪俱下。林荫听着心里也酸溜溜的,觉得眼睛发潮,把目光移开,恰见高翔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眼睛也泪汪汪的。
屏幕里,沈勇在秦志剑的启发下,开始交代走上犯罪道路的情况。林荫注意到,牛明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正在这时,自己怀中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是方政委打来的。他说:“林局长,案子怎么样了,你快回来吧,地区政法委何书记来清水了,非要见你不可!”
谁?何……
林荫差点脱口叫出一声“何大赖子”。
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林荫就感到头痛。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这……案子刚刚取得突破,正在审着,你跟他说说,我不回去行不行?”
方政委:“可他指名要见你。”声音变小了:“你应该知道他是谁,既然案子已经突破了,你还守着干什么,快回来吧!”
只好如此。林荫关了手机,想带沈勇一起回清水,牛明说:“审讯得趁热打铁,要是中断了再审恐怕会煮夹生饭。林局长你放心走吧,这里交给我了……对了,见到何书记,替我问个好!”
林荫想了想,觉得只有这样。他想把秦志剑留下,可秦志剑不干,牛明也没有欢迎的意思,林荫只好让他一同返回。
告别时,林荫诚恳地问曾局长在清水有什么事要办,老曾显得心事重重,叹口气苦笑一声道:“老弟别跟我客套了,从这起案子你也能看出我的为人,我就是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如果有一天大哥有事求到你头上,但愿能有这一半儿就行了……咳,有些事你照量着办吧,我在清水有一些小朋友,他们爱惹事,你能照顾就照顾,不能也就算了,反正我跟他们也没啥太深的交情,只是情面难却罢了!”
话中有话,慢慢品吧。林荫也渐渐学会了应酬,嘻嘻啥啥装作没听出什么似的,上车登上返程之路。车驶离宝山后,林荫才问秦志剑为什么不留下审讯沈勇。秦志剑悻悻地说:“不是我不想留下,是我留下也发挥不了作用,还碍人家眼……再说,沈勇的心理防线已经攻破,谁审都一样!”沉了沉又叹口气道:“案子虽然破了,这心里咋有点……咳,可惜沈勇这人了,他说得也是啊,他死了,那老妈可如何是好啊!”
林荫也有同样的感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破案本来是高兴的事,可是却难以真正高兴起来。
林荫、秦志剑离开后,牛明、罗厚平、江波等人走进审讯室。江波笑嘻嘻对沈勇道:“你这小子是有眼不识泰山哪,有话不跟局长说,跟骚达子说有啥用啊?告诉你,你的事就是我们牛局长一句话,继续谈吧!”
牛明笑着说:“对,继续谈,继续谈,只要你听话,啥都好办……对了,要不,咱俩也单独谈?江波,你先出去……对了,把那个机器也闭了,谁也不许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