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部署下去了,可林荫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他知道,这种部署是建立在推理上的,有些盲目,也太宽泛,把大兜底的方法都用上了,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但又没有别的好办法。
回到办公室,想一个人思考一下。可往椅子里坐的时候,恰好看到桌子那摞没有上报的立案登记表,不由想起昨天晚上发现的情况,有一起盗窃某机关办公室的未破案件,进而想起李飞的话……哎,作案手段差不多,能不能是一个人……他兴奋起来,一阵急急的翻动,终于找到了那起案件。果然,是去年7月,市工商局被盗,共五个办公室,有局长、副局长,还有个体股长,共被撬抽屉二十多个,卷柜三个,被盗现金2万多元。林荫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李飞说的是国税局,而这起案件发生在工商局,那么还有没有别的单位也发生过同类案件?
他又仔细翻找了一遍未立案件登记表,除了国税局那起,又发现两起,一起是地税局,一起是财政局,好在被盗钱款不多,只有几百元,可能就是因为数额少才没立案吧。从表面看,这三起是撬盗案件,而市委大楼这起是盗窃杀人,手段和性质并不一样。可是,被害人完全可能是犯罪分子在盗窃过程撞见而杀人灭口。所以,这完全可以并案侦查,可牛明他为什么一口否定呢?!
那么,还有没有别的案件?这只是未立的案件,正常立案的还有没有?他拿起内线电话先找秦志剑,没人接,就直接给刑警大队内勤王霞挂了电话,王霞迅速把去年的立案登记簿子拿了过来,很快帮助他找到三起,被盗的都是机关办公室,有土地局,计量局,另一家居然是检查院,这三起被盗现金12000多元。作案手法完全相同,都是从窗子进入,都没留下任何痕迹和证据。
如果这几起案件和目前这起是一个人干的,那么,围绕死者的调查就毫无意义了。
林荫坐不住了。
市委大楼已经恢复了正常上班。林荫没有进楼,而是带着司机围着大楼观察,转到大楼西头时,见三个人正在忙乎着,是秦志剑、技术科的洪宇和那个年轻刑警高翔,高翔手里还拿着个一米多长勾状的工具。只听秦志剑大声命令道:“再退后几步,好,预备,上——”高翔随着命令后退几步,猛然发力冲向大楼墙壁,冲到跟前,“噔噔”向上猛窜两步,手向上一搭,那一米多长的勾状工具正好搭住钳入墙壁的钢筋,再一发力,身子悬空而起,人已经蹬到楼壁上。
原来,这一根根钳入墙壁钢筋是消防队员救火用的爬梯,哪幢楼都有。高翔迅速爬向楼顶,一会儿就翻到楼上,消失了踪影。
楼下的秦志剑和洪宇调过头来,这才发现林荫,叫了他一声,一起奔向正面,见高翔变小了的身影从楼上探出来:“这上边好象有人的足迹,不太清楚,洪科长,你上来看看吧!”
……
一番周折,洪宇终于在楼顶寻找到了人踩踏过的痕迹,但不太清晰,接着又发现楼顶女儿墙有硬物搭过的痕迹。洪宇下楼,脸色通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兴奋抑或是不好意思,直奔林荫道:“局长,能确定了,凶手是从防火爬梯攀上楼顶,再从楼顶用一种勾式的金属物搭住楼沿,人抓着绳索从上边坠下来的。局长,这可是秦大队……不,是秦主任的主意,他让我们来试一下。现在看,这个猜想是正确的,如果受过专门训练或身体轻灵的人,再借助于工具,完全可以从爬梯攀上去,再从楼顶下到三楼,最后从窗子进入办公室内。”
秦志剑:“这就基本否定了里勾外联作案的可能性,我认为,这起案件极有可能与我市近年来其它撬盗机关办公室案有关,应该并案侦查!”
看来,他早有了这种想法,只是在会上没说出来罢了。
由于秦志剑等人的发现,案件的侦查方向比最初要明确了,最起码再不用围绕被害人进行调查了。尽管如此,调查的范围还是不小,一周过去,大兜底结束,全市符合年令段的左撇子男人都查到了,可一个一个又都排除了。旅店、饭店等住宿场所也查了,发案两天内符合年令段的住宿人员数以千计,是不是左撇子谁也不知道,需要按登记一个一个调查,没三五个月恐怕查不清楚。出租车和公共汽车及火车站的调查更有点望风扑影的意思。当然,通过这种大兜底式的排查,也带破了不少其它案件,其中还有好几起重大盗窃案。这如果放在平时,将是很大成绩,现在却没有引起任何兴趣和关注。
这几天里,又发现了新情况。法医对尸体进行了全面检验,还请来了地区公安局的法医协助,发现被害人虽然被扼过脖颈,可是喉咙和舌骨并没有骨折,脖颈两边的动脉也没有明显的压迫痕迹,却发现死者有大面积心肌梗死迹象。再一调查,他有心脏病史。这样一来,案件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盗窃杀人,而是盗窃致人死亡。看上去,是死者听到什么动静,出来查看时,被盗贼从后边扼住脖颈,堵住嘴后吓得心脏病发作死去了。
可这并不能减轻公安机关的压力,因为人毕竟是死在案件中,何况,社会上流传的就是盗窃杀人,公安机关也不可能去更正。因此,工作力度不减。
这几天,林荫从王霞处要来了近几年的所有立案登记簿,又跟刑警大队的一些中队长个别进行了接触,与秦志剑也进行了较为深入的谈话,终于得知,近三年全市发生很多机关办公室被盗案都没有破,仅立案登记簿和几人回忆起来的就有二十多起,作案手段相同,都是潜入办公楼内,撬盗抽屉卷柜。而且,只盗现金,不拿其它物品,所以难以查破。这二十多起案件,只把超万元的立案了,还不到十起。
经过对这些案件的深入分析发现,罪犯作案总是先从楼外攀到楼顶,然后从楼顶坠下,打开窗子,进入办公室内,作案后,从里边打开楼门离去。
林荫亲自观察了一些被盗现场,见办公楼最低的三层,高的达六层,而且,多数爬梯为了防盗,都建得很高,刑警大队内部,除了高翔,谁也攀不上去,而罪犯却能在夜间来去自如,说明其攀缘能力极强。
这样,罪犯的形象更清晰了,除了左撇子男人之外,年令段缩小了,应在三十五岁以内,最多不超过四十岁,而且根据其攀缘能力判断,此人受过专业训练,或许当过消防兵、武警什么的。
在这种情况下,秦志剑提出通过本市的有线电视台公布案情,动员群众提供线索。林荫同意了这个意见,可是电视台刚播了一天万书记就发火了:“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还嫌丢人不够吗?这对清水形象是什么影响,有没有大局意识!”电视台只好停播,公安局只能用常规手段开展工作。
盗贼到底是谁呢?住在哪里呢?全市的常住人口和暂住人口都排查了一遍,虽有几个相近的,可很快都排除了。看来,罪犯是外地流窜来的,可是,天下之大,从哪里来的呢?难道还要上报省厅或公安部发协查通报?
这天晚上,九点多了,林荫正在思索这起案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是秦志剑打来的,他兴奋地说:“林局长,你没睡吧,我有个想法,马上去一趟……”
原来,秦志剑这几天对这案子下上了功夫,把几年来全市发生的同类案件一起一起进行研究,终于发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
“是这样,”秦志剑落座后急切地说:“以前发生那些撬盗办公室案子的时候,我还在刑警大队,下了不少功夫。当时我们也曾对本市居民反复调查过,什么也没发现,因此我觉得,十有八九作案人不是本市人。可是,按照常理,如果他是外地人,应该有落脚点,可我们查过了全市的旅店和住人的场所,都没有任何发现,也没发现罪犯的同伙。那么,我们能不能这么想,罪犯是流窜作案,而且是行家里手,有相当的反侦查能力,他有意不住旅店,得手后就离开清水,所以什么踪迹也不留下!”
有道理,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说明,”秦志剑忍不住站了起来:“罪犯的常住地不会离清水很远。近三年来,他已经多次光顾我市,总不能隔着千万里吧,我认为,他就住在我们周边市县!”
嗯?林荫也站了起来,“说下去!”
“你看,”秦志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白纸放到桌子上,上边用钢笔画着几条曲线直线交叉线。他的手指在白纸上比划着说道:“这是我们清水,这几条是我们清水的铁路线,这几条是公路线……我想,他专程来我市作案,一定避免引人注意。如果是打出租和坐公共汽车都不理想,这几天我们也调查过大量的出租车和公共汽车司机,没有任何线索。因此,他极有可能是坐火车来去的,而且,作案后不会等天亮再走,一定是夜间离开的。那么,他能坐哪趟火车呢……夜里经过我市和从我市始发的一共这么几趟,而经过周边市县的,只有两趟……”
秦志剑还在说着,林荫的心却兴奋地跳起来:分析得对,目标范围一下缩小了。
“林局长,你再想一想,这两趟火车,上半夜一趟,下半夜一趟,他会坐哪趟呢?”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下半夜。因为,尸检已经证明,受害人死亡是在午夜零时至凌晨3时之间,罪犯不可能在前半夜离开本市。
“对,”秦志剑说:“他是乘下半夜的列车离开的。那么,这趟车都经过哪里呢?你看,前三站都是我市属地,他来自这里的可能性不大,再往下是哪儿,就是宝山县,他极有可能来自那里。如果说这还不够的话,我还到火车站查了前两年的列车时刻表,时间和现在不同,但只不过是晚了一点,也是后半夜的火车经过宝山,更重要的是,那时是老铁路线,绕了个弯。现在这条新铁路线,原来的好几个站都不在线上,唯有宝山县还位列其中,这能是偶然的吗?”
秦志剑戛然住口,目光炯炯望着林荫,眼中好象有火焰在燃烧。
虽然这都是分析,却是建立在现场勘查、尸检和有关事实基础上的,可信度是很大的。在目前盲目摸索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道诱人的曙光。林荫心情难以平静,一把握住秦志剑的手说:”志剑,谢谢你。你不是刑警,却能主动参与破案,下这么大功夫,说明你有很强的事业心和责任感。真的谢谢你,你受累了。明天你随我一起上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