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渡江的寒风越发放肆,急不可耐地灌入叶洛的袖口里。这种季节,除了旅客,大概没几个人愿意出门了。叶洛站在渡江边,任风在身上肆意抽打,眼睛仍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一艘游船。那是一艘风雨飘摇的古客船,老得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船上的灯火常年不灭,即便是今晚这样的大风天,灯光最多只是揉碎了洒到湖面上,依旧金光点点,顽强不息。这常年不灭的灯火后,仿佛有人在不停地添加煤油,特意让光亮蔓延到远处,好迎接客人们的到来。
叶洛对今晚的灯光布置非常满意,他俊俏而傲娇的嘴角微微上扬,袖口往后收了收,便三步并做两步,向船飞去。谁知他的脚离开地面后,不是落在船上,却是踩在了水面上,脚起花落,刹那间,万朵紫色的双生花绽放在水间,与渔火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叶洛无暇回看自己的“杰作”,只顾轻盈地入了帐内。
今晚他有一件大事要做,因为就在今晚,客船将迎来一位特别的、或许能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客人。这事除了叶洛自己,没有人知道。因为他认为,没有谁能剥夺他与客人首次交谈的权利。甚至,连端茶倒水的小二都不行。毕竟为这一刻,他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世纪。
“小桑,在客人到来前,快备好茶水。”
“是。”
一套功夫茶具被搬了上来。小桑那憨实的臂膀,端着这茶具上来,实在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下去吧。”
“是。”
小桑老得像千年的槐树,关于他的身世,叶洛一概不知,也不想过问。这是店里不成文的规定。
但久居于此荒无人烟的清冷游船,偶尔也会生出寂寞,就连叶洛这样的冷面人也不例外。奈何小桑不是那种可以排遣寂寞的人,跟了叶洛半生,叶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叶洛真正想要什么。桑就只是像块木头一样,努力地执行着叶洛的命令,将青春无私地奉献给这艘客船。可这不是叶洛最想要的,叶洛理想的员工,是可以跟他平起平坐,指点江山,规划未来的。
罢了,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处处顺遂人意。他叶洛,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奶妈就曾告诉过他,他原乃贵族出身,世袭少爷,注定了会遗传一身傲骨,自幼就不必与人结交。可叶洛偏偏是个有个性的,他生**漫、酷爱自由,喜随性,烦拘束,始终秉持着一个信念: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就造成他今天远离俗尘,开了这条客船的现状。不过在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点上,叶洛倒是像极了他富甲四方的祖祖辈辈们。
说来也怪,这方圆几百里的荒无人烟,怕是连水怪都不敢出来,叶洛却敢把船开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而且客船的生意还一天比一天好。虽然无人知道叶洛的具体经营方法,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叶洛做的是大生意,是拯救天下苍生的活计——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虽然大家不知道叶洛究竟在鼓捣什么生意,但至少从祖上十二代传人来看,还没有哪个能够超越他的。这点就很让人心服口服,也让叶洛深感无愧,有了将客船发扬光大的决心。
谁说一山不能容二虎的,他叶洛,就希望自己的船员全部都是虎!
夜深了,叶洛一人在茶房打坐,手起杯落,又一杯凉茶下肚,胃里感觉凉飕飕的。不一会儿,一阵冷风刮得他直打呵欠,正想闭目养神,客人就来了。
客人穿得严实,一袭素色青衣与叶洛的黑衣正好成对比,模样大约20岁光景,俊俏、高大,比有渡江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叶洛都要美上几分。叶洛一下就来精神了。
“在下悯生,渡口第一书院的弟子,早听闻游船帮人索梦的大名。不知先生招我过来,有何指教?”眼前的男子嘴角上扬,俊俏的脸上毫无其它表情,彬彬有礼地朝叶洛作了个揖。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悯生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一无所知,只是您的管家阿桑要我过来罢了”。
“哈哈哈哈”叶洛有些调皮,掩住嘴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有趣。”
“阿桑,你干的好事。”叶洛示意了一下阿桑。
好久没被老板夸奖,阿桑这才慈祥地、心满意足地笑了几声。
“你别管是因为什么过来了,总之,你来对了。我告诉你吧!这里是索梦游船,是个做买卖的地方。既是做买卖,肯定是你情我愿的。”
“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呀?”
“这……哎呀,你就别管这么多啦。眼看夜色已晚,要不你先睡一觉?等明天天一亮,咱们再细聊?如果你不嫌弃,在客船小憩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毕竟你现在也失忆了嘛!”
一听这话,悯生正想张口理论,哪知眼前这小老板慌忙竖起手指立誓:“我保证,我绝对是堂堂正正的商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呢,待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呢!是吧?”
“这……那好吧。”叶洛一番话正戳中了悯生心窝,眼看这天色已晚,悯生心想:“我的确想通过唤醒梦境来找回记忆,不过这客船着实古怪,罢了,我先睡一觉,明天再看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就麻烦您了。”悯生微笑着再作揖,叶洛示意阿桑带着他退下了。两人离开后,叶洛像个小孩般自顾自笑了起来,平日摆出的家主架子也全都不见了,只见他甩掉双鞋,翘起一双修长的穿着金丝长筒袜的二郎腿,端起茶壶仰头就倒,一边喝还一边唱了起来:“叶落知秋归故人,花开半叶为悯生。叶洛呀叶洛,你的好日子要来咯!嘿嘿!”说完还不忘抛出几枚金币,一幅美滋滋的样子,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