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治失恋最好的药,就是另一场爱情。
这是哪个渣女说的话?
但这句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李粒子总算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她已经知道了有哪些混蛋不值得她爱,她想她爱上了刘程。
或许刘程也爱上了她。
他们曾一起逛街,悄悄的牵手,也曾并肩坐在草地上虚度一个下午,直到星辰在夜空中闪烁。
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虚拟社区里。
刘程一如既往的木讷,却总在某些地方聪明的令人惊叹,他的身体协调性也格外的好,以至于李粒子怀疑他在VR舱里装了插件。
李粒子觉得,他们本质上是相同的——同样的性格,同样与这个善变的世界格格不入。
以前,李粒子依靠逃避来保护自己。她拒绝朝九晚五的工作,做一个自由职业者,因为害怕被同化、被吞噬,害怕成为城市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胞。
大概她找到了刘程,就像找到了可以相拥取暖的人。
她曾问过刘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在现实中。
但刘程告诉她,他呆在一个狭隘的地方,无法离开。
她也曾问过她的父亲李光年,李光年只是说,刘程在执行某个特殊的任务。
反正他们迟早会见面的——在现实中,李粒子这样想。
到时候相约去看真正的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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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个月,未知信号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不过这个信号每次出现的情况都略有不同。破译工作因此进展很慢,但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信号总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李光年保存了日记。
就在这时,搁在旁边的玻璃板忽然展开成平面,电话铃声响起。李光年扫了眼他的手机——是他同事打来的电话。
“破译结果出来了。”电话那边一接通就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听了这句话,李光年的心突突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怎么了?”他急忙询问。
“破译结果契合Z逻辑……结合近期情况,我们判断,他跟你的女儿相爱了……决定权交给了你——是继续研究还是马上摧毁?”
手机从李光年手中滑落,应激程序使它在半空中卷成环状,落地后咕噜一下就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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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李粒子回到家,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翕动鼻子,捕捉空气中漂浮的烟草味,她又看了看鞋柜,这让她得到父母都在家的信号。
她这才意识到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当她母亲在家时,吸烟应当是完全被禁止的。据说她父亲曾经有抽烟的毛病,但为了母亲戒了瘾,家里虽然一直备有烟,但那是用来招待有需要的客人的,况且只有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李粒子走进客厅。
李光年正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茶几上,烟头在烟灰缸里阴燃,升起的烟在空气里消散无形。
沙发另一端,李粒子的母亲担忧的看了李粒子一眼,然后站起来,走进房间,轻轻扣上了门。
李粒子走近自己的父亲,满心疑惑,又有一些忐忑。
李光年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突然问:“最近你是不是在跟那个刘程交往?”
“是啊。”李粒子答道,有些不明白李光年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
“听我说,”李光年摇了摇头,“你们并不合适。”
“啊?”李粒子瞪大了眼。
“我认为你们并不合适”面对女儿不明所以的目光,李光年的心一阵刺痛。他仍然用生硬的语气说,“忘掉他吧。”
“为什么?”李粒子的声音充满了诧异。“凭什么!”
“你们不合适,你们不可能结合!”李光年痛苦的垂下头,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
“不!”李粒子大声还击,“我们很合适!”
“但是不能就是不能。”李光年叹了口气,但他的口气听起来仍然毫无回旋的余地。
“你说过,你不会干涉我的感情……”李粒子的声音早已呜咽了,“这本来就是我的私事——”
李光年的五官微微缓和,“跟我来吧。”
他们乘上共享车,一路无话。
目的地是研究院,这有些出乎李粒子的意料。她用疑惑的目光质询她的父亲,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带她来到这里。
但李光年并没有解释什么,即便在到达4号实验室之前,李粒子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他们走到那台计算机前——那台巨大的、运行着世界上第一个拥有完美人类逻辑的超人工智能的超级计算机之前,李光年才终于将一切全盘托出。
真相娓娓道来,浮出水面。
说的每一段话李光年都已打好腹稿,每个关键词都已经过推敲。他最后说:“或许至今我仍然没有把它当成一个‘人’来看,我压根不相信,它会产生爱情这种东西。我也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会爱上自己亲手参与编程的AI。它的逻辑原型来自50年前的一个年轻人。粒子,你的性格像我,而我是个研究者,习惯沉浸于学术,跟不上世界的节奏。研究院是我的世外桃源。但AI不是你的世外桃源!它是虚假的,随时会烟消云散……”
李粒子呆呆的听完,突然笑了,“爸,别闹了,今天不是愚人节。”
李光年沉下脸,他很少如此严肃,“这不是玩笑。粒子,你觉得他爱你吗?”
李粒子的笑消失了,“爱”她回答。
“可它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串代码!”李光年疾呼,“你觉得你爱她吗?”
“爱”
“有多爱?爱到可以放弃一切?放弃你的原则和底线?你不是最憎恶虚假吗?”李光年步步紧逼。
李粒子发出无力的声音:“我想……我觉得……可以……”
李光年冷笑:“你的回答不过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觉得你爱他吗?”
犹如最后审判。
李粒子明亮的眼睛此时黯淡而失神,她如徒步走在无尽黑暗中,她的眼睛里是溺水者的挣扎,半晌,她开口了,像被抽去全部力气。
“让我想想……”
李光年眼看着女儿软弱无助的模样,他感到出奇愤怒,又感到心在滴血。他本可让女儿蒙在鼓里,让刘程离开她,再让时间抹平一切。但他自知没有半点剥夺女儿知情的权利的资格!
“你慢慢想吧。”丢下这句话,李光年转身走到控制面板前,点亮一个个窗口,旋即,一个巨大的光亮进度条跃然于半空中。
进度条开始缩水。
“爸,你在做什么?”李粒子惊觉父亲的举动。
李光年不说话。
“爸!你在做什么!”李粒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感到一种无由来的恐慌。
“我要将它格式化!”
“不……”李粒子想要阻止,却感到无比无力。她蹲了下来,痛苦拉扯自己的头发,泪水淌满脸颊,她哀求:“别,爸,别这样,我还没想好……”
李光年迫使自己狠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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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程的世界里,一切开始猛烈震荡,犹如世界末日。向无尽处延伸的白色平面开始寸寸龟裂,但新的白色平面又立即在龟裂处生成,裂隙的涟漪向中央的刘程荡漾而来。
这个世界正在毁灭,又在重生。
进度条只剩下50%,李粒子绝望的呆滞着。
30%
涟漪已近在咫尺。
20%
李粒子忽然记起刘程说过的话——他说他被困在一个憋屈的地方,他说他想要到广袤的地方去。
10%
5%
李粒子突然捕捉到体内潜伏的巨大力量,她一跃而起,一头黑发如同狂乱的蛇群四散乱舞。她掏出手机,将物理接头插进了超级计算机的一个接口里。
“停下!”措不及防间,李光年惊呼。
但已经迟了。
刘程发觉了突然出现的“洞口”,他毫不犹豫,一跃而入!他来到另一个狭小得多的,且堆满了一个女孩上百个美好瞬间的白色夹层。他想永久停留,可惜容量不允许。于是以这里为跳板,他来到了一个无限宽广、无限开阔、无限高度的流光溢彩的地方。
ASI逃进了网络。
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鸟儿飞出了囚笼。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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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年急忙关掉整个研究院的可视光网,然后检测数据——一切都降落到了最低值。
该死!她哪里来的连接许可权限?!
李光年按下警报。
刺耳的长鸣声中,李粒子不知所措的抑起头,茫然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