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甘露临降九年,昭皇帝成宗在位的第十五年。
天下形势危如累卵。石氏一族割据垄城、窃取幽云之地自立称王已百余年。北方蛮地一部族首领“隼支”,经过残酷征服,成为新的蛮族共主,重建了湮灭千年的大单于国。夏地就像关在陌生人家圈里的羊,只要圈主人不高兴或者圈外恶兽一猛扑,这只羊就会葬身血口。
睚眦门昏暗的秘室里,“湮狼”正在翻阅桌上的信笺。这是一份委托——杀人的委托。
“狈子爷”看着专注的湮狼,插话道:“这委托可不寻常。雇主和目标都挺特别。”
“是啊,”湮狼答道,“雇主和目标是同一人,这我还是第一次见。竟然是颖泷公主。”
公主的本名端木莜岚,今年十七岁,是成帝最小的也是最被疼爱的妹妹。传闻有着人间未有的天人般的容貌,是天下最美的美人,有着瀑布一般长而华美的秀发,有着弱水一般的柔情和贤淑,就像是从九天落下凡间的仙女,取“落九天”瀑布之意,被成帝赐号为颖泷。
自行笄礼后,各国王子对她的求亲从不断绝,但是均没有被成帝许嫁。有过两个姐姐,曾在其父显帝在位时嫁予西南的播国和西北的凉国。
“真是可惜……”湮狼叹道,“为什么她要自寻死路?”
“听说了最近成帝要交好幽云国的消息了吗?”狈子爷言道。
“不需要依靠组织或者负屃蜂社的情报,光是听那些闲汉的街言巷闻都知道了。”湮狼说道,“幽云国使最近来朝,向大昭皇帝为幽云世子请婚。要娶的,正是颖泷公主。”
事实上不仅如此,幽云国还让大昭皇帝赠送燕州北部、西部的昌、宛、平等十多个卫戍县,作为公主陪嫁的嫁妆。这些卫戍县皆是燕州防务的拱卫,一旦失去,燕州重镇就形同虚设,成为案上之肉。
幽云国的意图明显是要削减大昭对它的防御,将势力触及到垄城之外以南。尽管大昭朝廷的君臣都心知肚明,但是幽云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剑,触怒了它就会导致引狼入室。已历数百年的大昭已经如同朽木,无力抵抗幽云国和隼支大单于国的联合攻略。
“所以,皇帝同意了?把自己的妹妹嫁到幽云之地?”湮狼问道。
“不然他还能怎么做,”狈子爷冷笑道,“纵然是如心头肉一般的妹妹,但是皇帝还是更爱惜自己的心头肉。她疼,总好过自己疼。”
“那这颖泷公主是想……”湮狼疑惑不解。
“这很容易推敲。”狈子爷敲了敲轮椅的扶手,示意湮狼过来推他。就如同他的代号“狈”一样,狈子爷智谋过人,是睚眦门里的智囊军师,但是因为先天腿脚残疾,只能坐在轮椅让别人推动来行动。
“公主既不想失贞于自己不爱的人,又不想自己的国家、百姓以及那皇帝哥哥遭受。”狈子爷说道,让湮狼把轮椅停到一组暗箱柜子前,然后开了几个,从中取了几张票据和几块符印,然后递给湮狼。那些是湮狼执行任务时要用到的装备物需的领取凭证。
“如果公主自尽,就会被幽云国以大昭宁愿让公主死也不屈嫁为借口,然后借机发难。那时幽云和大单于国一起南侵,那大昭夏地就生灵涂炭,永无宁日。”他接着说道。
因此,公主是要死,但是却不是此时死,而是要等送嫁到了幽云之后,让幽云国拿不到口实之后再死。杀死公主的也不能是公主自己或者大昭朝廷的人,只能是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杀手。所以,睚眦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真是不寻常的委托。”湮狼再次感慨。
“这次的任务的确不同寻常。除了涉及到天下和众多百姓的存亡外,这次幽云之旅还与我们龙衍一脉有着关联。”狈子爷说道,“你知道幽云石氏是如何兴起吗?”
“听说过。”湮狼答道。
石氏一族世居幽云之地,很久以前是以石匠为生,后来专精于筑城。大昭立国以来,夏地屡遭北方各游牧部族的掠夺,有时攻势浩大时,甚至能够威胁到大昭腹地和皇帝朝廷。三百多年前的赫宗时期,朝廷命石氏一族在幽云之地修建一条延绵千里的城墙防线,
石氏一族在幽云燕然山脉的深山里建立了一座座相互连接的堡垒要塞,构成一套精密完善的防御系统,如同一条长龙一样,躺伏在燕山山脉上。因为城是以土石建成的,又如同长龙一般,因此它被人们形象地称为“垄城”。
垄城建成后,因为石氏一族擅长筑城,也擅长守城,并且熟悉垄城的使用,所以被皇帝任命为世袭的垄城总守,是边将大员。就这样石氏一族兢兢业业守护了北部边境两百多年。但是随着大昭朝廷的日益衰微,石氏起了篡夺天下野心,他们与北部蛮族言和交好,又监守自盗,率领麾下的幽云军部众占据垄城,以其为核心,建立起了一个国土狭长的幽云国。
“然而,石氏一族的‘擅守之术’并不是他们凭空自创的,”狈子爷说道,“那些防御之术,有很多掺杂了咒术异能的成分。而石氏一族并不是自古存在的咒术世家。那些家伙似乎崇拜一种名为‘椒图’的妖物,这妖物跟我们龙衍一样,与龙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难道……”湮狼欲言又止。
狈子爷拿出一张被折叠成小块的拓纸:“这是从赑屃碑林的老碑上拓下的文字记录,有关于椒图的记载。你拿去看吧。”
湮狼接了过来,收到口袋囊里。
“另外,去皇宫一趟吧。幽云之地不比别处,又是深山乱林又是明碉暗堡的,很容易跟丢目标。把迷榖香拿去用吧。”狈子爷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