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张小小送走帮忙的人们后,将大门在里面反锁上,转身回到了堂屋,收拾地上的稻草。
老家的风俗是家里老人去世,需要在发丧的灵堂前守一个月的,并且晚上需要有人,直到一个月后上完五七坟,才能离开,所以,张小小需要暂时在张家庄住下。
这栋宅子,是村长老忠叔找的一座已经荒废了的空宅,庄里的五保户遗留下来的茅草房,已经空了十多年,虽然给通好了电,但匆忙间只有客厅安装了新的灯泡,东西两间偏房没有灯都是黑的。
之前与大伯娘的唇枪舌战中,张建军虽然没插话,但让张小小拿话头刮得不轻,终于表示可以将房子还给老二家,但因为小卖部有许多的库存商品,且需要寻找合适的地方继续经营,所以需要慢慢搬迁。
张小小一听,那可不行。对张建军表示,还需要给父亲搬灵堂呢,你慢慢搬迁,那得搬到什么时候啊?
张建军语重心长的告诫张小小:“傻侄女子,灵堂是不能随便搬迁的,设置在哪儿,就得在那里,只有五七坟上完后,才能将老去的人,请到别的地方。”
讨论了许久,灵堂还是设置在此处,暂不搬迁,张小小晚上在灵堂前守灵一个月。
大伯母又皮笑肉不笑的告诉她,因为不兴哥哥、嫂子给弟弟守灵的,而且他们只有张康泰一个儿子,张康泰作为哥哥,又没办法晚上孤男寡女的与张小小待在一起守灵,所以,大房这一个月就不出人了,至于是否需要姑姑家帮忙,那就是张小小与姑姑家商量的事了。
未了,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提…..
然后,就拽着张建军,急匆匆的走了,就怕张小小真的提要求,害的她损失钱财。
呵呵,巴不得你们不来呢,大爷指望不上,姑姑就能指望上了?张小小心想,不来才好呢,离得远远的,才不会发现张小小已经换了芯子了。
看到有人带头离开,大家伙陆陆续续的与张小小告辞,也都走了。
屋里的稻草很多,四四方方大约10平方左右的客厅,除了正对门口的南面,其余三个方向,均铺上了稻草,方便孝子贤孙们发丧的三天里举行仪式、跪下、磕头。
可惜,举行仪式的时候,老张家的人不出面,第一天家属只有张小小一人,后两天因为三叔公看不惯,安排了庄里几个没出五服的小辈们一块儿,但是这场事办的,在外人看来确实是惨兮兮的。
三月份的晚上,老家还是有些阴冷的,白天出了太阳,还暖和一些,但是夜里,气温是直线下降的。
因为是老房子,卧室的木板床早已腐烂,塌陷了。
这几天,张小小都是用稻草垛厚垛高,在稻草床上将就的,可是需要在老家待上一个月,那么等明天,找个地方买个二手床。
梆….梆….梆…..院子里传来砸门声,大半夜的,异常响亮,惹来邻居家的狗叫声。
“谁啊?”张小小停下手头的活,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警觉的问道。
“小小,是我,桂花婶,你叔让我给你送被子来的…..”传来回答声。
“婶子,你等等啊,我开锁。”张小小急忙拿出钥匙,打开锁,拉开大门,“快进来婶子…..”
门外,桂花婶一手提着被子,一手拿着手电筒:“小小,你老忠叔让我给你送床被子,这两天忙,他个大老爷们又粗心,也没发现你晚上没有铺盖盖。”
其实桂花婶还有话没好意思说,就张建军、张爱梅两兄妹,真不是东西,这么小的孩子,从大老远的地方来给父亲发丧,别管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当哥姐的,都等帮把手,现在倒好,连床被子都不给人孩子用,这事要传出去,其他村里的人,还不定怎么议论张家庄呢!
张小小接过被子,感激的道:“婶子,你看,这大晚上的,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快进来歇歇,喝点水。”桂花婶子是老忠叔的媳妇,这几天一直在这里帮忙给缝孝帽子和白大褂,帮了很多的忙。
这个都快凌晨两点了,张小小不用想也知道,老忠叔发现了她没有被子后,回到家里专门将已入睡的桂花婶叫醒,又从家里找出的被子,专门送过来的。
庄里晚上是没有路灯的,这个点家家户户早已熄灯入睡,庄上一片黑暗,老忠叔家离这里隔了四条巷子,傍晚时刚下过一场小雨,庄里的土路泥泞不堪,就着手电筒的微光,张小小看到了桂花婶鞋上的泥巴,一坨一坨,脏的不成样子。
“婶子,你的鞋…..”张小小有些哽咽,活了两辈子,遇到过渣人、烂人,但确实,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没事,”桂花婶爽朗的笑了一下,“太晚了,婶子就不进去了,你叔让我跟你说,今晚先将就一下,我家还有一张木床,是我家大小子的,他市里上高中住校去了,等天亮了,你叔找人给你搬过来。”
“快进屋吧,这都几点了,快去睡觉…..”用着命令的口气,督促张小小关门落锁,然后转身回家了。
此时,张建军两口子家里,两人正在床上嘀咕。
“当家的,我跟你说,这房子咱不能让,那小丫头又不是老张家的骨血,还有脸了,回来抢房子…..”
“你瞎叨叨什么,还睡不睡觉了?”张建军有些不耐烦,但是更有些不甘,这话赶话的,他怎么就答应了还房子了?
“怎么的,还不让说了?我告诉你姓张的,这房子就是给我开小卖铺的,现在是我开,将来是康泰媳妇开,以后,那也是我大孙媳妇的,你要是敢给我松半分的口,你就给我试一试!”大伯娘的脾气上来,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点搓着张建军。
大伯娘姓赵,名字为赵西梅,龙江省宝清市人,地地道道的东北女人。当年张建军下东北,去了宝清的一个林场做伐木工人,经过工友的介绍,娶了赵西梅。
这个女人,不懒不馋,家里收拾的板板整整、干干净净,地里的农活也不耽误,但有一点,对钱扣得太紧,而且,不管是歪门的还是邪道的,只要这钱进了她的嘴里,那是休想吐出来。
年轻的时候,张建军有时会与人玩牌耍钱,两口子没少因为钱的事情打架,家里大门一关,从里面上上木栓,经常从院子打到屋里,赵西梅敢下狠手,力气也大,在林场的时候,跟着大男人们一块伐树、抬树。张建军虽然是男人,体力上一点优势也不占。
曾经有一次两口子打仗,菜刀贴着张建军的头皮过去,好险躲的快,硬生生将头皮带着头发刮了一小块,血液渗出来,张建军吓得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从此以后,张家大房,那是大伯娘说的算。
“遗嘱上可是有见证人的…..”
“你别管,不就是一张纸吗?你只要管好你的嘴,别乱说话就行了。”
“………..”
“还有,你妹妹用咱房子做小饭店,当时可是答应一月一给钱的,现在又有两个月没给钱了,明天你去催催,再不给钱,我就把她锅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