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清早到傍晚，一直在工作室里忙活，这会日暮西垂，才意识到，几个人一天都没吃东西。潘娜觉得不管自己会不会成为陈老的徒弟，老人家这样认真的教三人制作艺术面包，一天不吃不喝陪着自己三人，起码要请老人家吃顿便饭。
四人按照陈老指的路，来到一家位于浦东的苍蝇小馆。这馆子不大，就是类似自家庭院般的小院子，里面有个三四张桌子，他们来的时间已经过了饭点。捡张有穿堂风的桌子坐下，饭馆老板似是与陈老相熟，陈老只说照旧。
不一会儿，几个小菜就端上来。潘娜看着桌上的八宝素鸭，油爆虾，腌笃鲜，红烧肉，草头圈子，油渣小白菜，一时楞了。这些菜全是爷爷喜欢吃的，自己都会做，不知道这里的味道怎么样。
带着不被人察觉的小心思，潘娜夹了块八宝素鸭，轻轻咬了一口，味蕾上瞬间被咸鲜的汁水充满，豆皮也不似以往饭店做的感觉，竟是外皮用了一层较薄的豆皮裹着一层卤过的豆皮，再卷上去筋豆芽菜、木耳丝、胡萝卜丝、冬笋丝、香菇丝一起卷紧制出，又过了一次油锅炸了一下，外皮酥脆，内里松软，豆皮封锁住卤味的汤汁，一口下去，回味中还带着一丝丝清甜和香油的香气。真是太好吃了！自己做不到这个味道，不过这个味道有点儿像爷爷做的，尤其里面卤汁的味道。
吃完一块，潘娜迫不及待的夹起一颗草头圈子，酥香软烂，还有Q弹的嚼劲，浇汁的味道不似一般本帮菜的浓油赤酱，很清淡，又有一丝酸味中和，不油腻还很提味。这个已经完全就是爷爷做的味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潘娜疑惑的看着陈老，停了筷子。
“你吃出来了吧？”陈老笑眯眯的看着潘娜。
潘娜点点头，“您带我们来，看来不是只吃饭的。”
“给你们介绍个人，他是我和你爷爷共同的徒弟。”陈老看着不明所以的三个人，“我们只教了他做菜，可没教别的。不管你们跟我学的是什么，但有一样，你们要跟他学学。”
陈老看着三人，“你们太拘束了，也太局限。今天一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的制作过程，手艺都不错。小方技术很全面，也有创新；小乔艺术面包很有天份，技术很稳定，心态也不错；丫头做的东西有些小心思在里面，很有创意。不过，你们都缺少了一样，胆量！”
方季柏听着陈老的点评，若有所思。乔宇航抬头认真的听着，面上不显，却在心里计较。潘娜也看着陈老，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菜都是本帮菜，也是很家常的一些菜，谁家都会做。可每个人做的味道都有差异，这一点点差异就是高低之分的根本。差在哪里？就差在敢想敢试，敢于打破陈规。在尊重原有的味道上，能加以创新，提升味道的层次，这是胜败的关键。等会儿老板过来，你们可以跟他聊聊。”
方季柏听着陈老的话，一直没讲话，在思索着。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太快了抓不住，他觉得就是这一点，能解决他的问题，突破现在的瓶颈。按照计划，明年将参加亚洲和法国的面包赛事，也要参加两次展览会，让潘娜和乔宇航去提前适应比赛环境。最近的训练，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三个人的问题，但始终没有明确的找到问题所在，一直以为是三个人联系久了，心态的问题，借着这次来观摩亚洲预选赛的机会，调整一下三个人的心态。
陈老的一席话，正中要害。这真的是当局者迷，方季柏看着乔宇航淡漠的脸，却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闪亮的东西。或许，潘娜成为陈老的弟子，对乔宇航也会是一种磨砺。
饭后，陈老叫了饭馆老板出来，是一个很腼腆的小伙子，年纪看着与方季柏差不多大。几人互相介绍一番，潘娜迫不及待的就向饭馆老板请教起来。
“这个红烧肉吃第一块，跟我曾经吃过的味道一样，可下一块又觉得不同，里面有些味道，嗯，怎么说呢，也不是本帮菜的传统味道。能否请教一下，里面甜甜的又有点特殊香气的是什么？”
饭馆老板挠挠头，看看陈老，陈老点点头。他才笑嘻嘻地说：“我的酱油里加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黄陂酱，一个是甜面酱，每样只加了一点点。”
“原来是这样，只加了一点点。”潘娜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很想现在就验证一下。
陈老看着潘娜恍然大悟，随后眼睛亮亮，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猜到她想到了什么新想法。
方季柏对八宝素鸭的做法也提出了疑问，一直追问卤汁的浓稠不油腻的处理方式。
只有乔宇航，什么都没问，只是听着，眼睛却不停地瞄向陈老。
饭馆打烊，四人才离开。送陈老回去，陈老给三人留了联系方式，便回去休息了。
潘娜三人回去，各自直奔自己的房间，跟一阵风一般，弄得潘二叔和家里的保姆都是一愣，打个招呼就不见人影。
几个人回到房间，竟是同一动作，各自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做详细记录，又是写又是画图，直到各自都整理完今天的收获，天已微泛白。潘二叔也是一夜未眠，直到看到二楼几个人的房间不再亮灯，才算放心的回房休息。
一清早，方季柏三人就出发了。潘二叔起床吃早餐的时候，才知道三人连早餐都没吃就出门，看着桌上的早餐，无奈的笑笑。
一到陈老住的巷子口，就看到一家卖粢饭团的，赶紧买了几个，又提了豆浆和小混沌，这才去敲陈老的门。
叼着牙刷的陈老开门见是这三人，抽出牙刷，边喷牙膏边生气地道：“这才几点！”
潘娜赶紧拿出早点，笑嘻嘻道：“师父！”
陈老一下气笑了，“你这丫头！进来吧。”
“一晚上就考虑好了？性子跟老潘头儿一个样。”
“那是，能有这么好的师父，我还不赶紧抓牢了？”
陈老回手敲了潘娜脑袋一下，“你师父我是兔子啊，还抓牢了！”
潘娜笑嘻嘻的，也不反驳。放下早点在堂屋桌上，摆好碗筷。照着照顾爷爷的架势，盛好豆浆，开好粢饭团，将小咸菜也码好。自己看看厨房还有黄瓜，削皮，拍蒜，淋上香油，陈醋，酱油，白糖都点上一些，这才端上桌儿。
陈老看着潘娜的孝敬劲儿，眼里漾着笑意。心里得意，自己眼光真好！四人刚要吃饭，大门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方季柏赶紧起身去开门，一开门，见到是吴伟，两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陈老一看是吴伟，拿着粢饭团转身进了里屋。吴伟见了，尴尬的笑笑。
方季柏让了吴伟进门，见他提了一堆东西，又搭手放进堂屋。
吴伟走到里屋门前，轻轻敲门，“师父，我来看您了。”
“滚！哪来的滚哪去！”陈老在屋里吼道。
堂屋的三人，面面相觑。方季柏端起碗，喝了口豆浆，默默地咬一口粢饭团，又吃一块黄瓜，“咔嚓咔嚓”响，潘娜嫌弃的看着他。
乔宇航不关心这些，只默默吃着自己的早餐，连眼睛都没再抬。
潘娜不放心，想想，走到里屋门前，“师父，要不你先出来吃完早餐。生气吃早餐，胃要不舒服的。”
过了片刻，陈老一拉屋门，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饭桌前，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吴伟见陈老不理自己，只好自己找个小凳子坐在旁边。
潘娜三人也不好说什么，早餐在诡异的气氛下吃完。原本要去工作室，因为吴伟的到来，搁浅了。
方季柏和乔宇航原本想走的，但是陈老不让。
“师父，我错了！我没经您同意就介绍人过来，是我的错。我下不为例！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潘娜这才明白陈老生气的原因，想想决定打圆场。
“师父，师哥也不是有心的，这不是想帮我们嘛。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陈老看了一眼潘娜，“原谅你也行，你一会儿做几个你自创的芝士流心包给娜娜吃。”
“给师妹吃，一定做，必须做！”吴伟立马狗腿起来。
方季柏看着吴伟好笑，心道，这哥们儿什么时候这么怂过。法国留学遇到外国小流氓，都是抄酒瓶子上的，见了陈老跟换个人一般。
吃罢早饭，吴伟赶紧帮忙收拾，又勤快地刷碗。陈老见他这么有眼力见儿，态度也软和许多。
收拾停当，几人便又去了陈老的工作室。一进门，吴伟就去打面。陈来看着其他三人，“娜娜跟着你师哥做助手，再照着原样做一遍，总结后报给我。你们两个，去另一边，今天从艺术面包打面开始，打原三色面。按这个量打面。都开始吧。”
潘娜走到吴伟身边，系好围裙，“师哥，请不要客气，有什么活儿就吩咐。”
“师妹，自己人，不说这些客气的。来，我们一起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