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对渤海人,最初赋税较轻,但以后逐渐加重。《辽史圣宗纪》载:“初东辽之地,自神册来附,未有榷酤盐曲之法,关市之征亦甚宽驰。冯延休、韩绍勋相继以燕山之法绳之,民不堪命。燕又仍岁大饥,户部副使王嘉复献计造船,使其民谙海事者,漕粟以振燕民,水路艰险,多至覆没。虽言不信,鞭楚榜掠,民怨思乱。”这就促使了辽圣宗太平九年(1129年)大延琳起兵,时南北女真皆从之。至次年,辽始平之。平定起义后,契丹统治者,一是“诏复其租,民始安靖”,安抚百姓;二是“诏渤海旧族有勋劳材力者选用”《辽史圣宗纪八》。,以拉拢渤海上层;三则将辽东渤海人分迁辽西的来、隰、迁、润等州,又将海州、渌州民迁于上京,置迁辽县及易俗县《辽史圣宗纪八》、《辽史地理志二》。,以分散渤海势力。
但就是这样,在辽末还发生了东京渤海人高永昌、上京饶州渤海人古欲的反辽斗争,终辽之世,受契丹统治的各族以渤海人的反辽斗争最为激烈,汉人、奚人都没有发动大规模的反辽斗争。
四、辽代契丹族和熟女真的关系
辽代把女真划分为熟女真与生女真,或系辽籍女真与不系辽籍女真。但实际上所有女真都归契丹管辖,只是管辖方式、管辖程度不同而已。这里仅把直接归属契丹管辖的女真诸部归入此类。计有鸭绿江女真、南女真、曷苏馆女真、北女真、乙典女真、奥衍女真、来州女真等部,他们和契丹族的关系,可以鸭绿江女真(或称五节度女真)为例。《契丹国志四至邻国地理远近》载:“次东南至五节度熟女真部族共一万余户……无出租税,或遇北主征伐,各量户下差充兵马,兵回,各逐便归于本处……并系契丹枢密院所管,差契丹或渤海人充节度管押。”可见当时的系辽籍女真虽归契丹人管押,但不纳租税,仅服兵役而已,实际上是处于平民地位。
五、辽代契丹族与其他直属诸部的关系
论述本问题的文章不多,仅有限几篇金毓黻:《辽部族考》,《东北集刊》第五辑,1943年;谭朵子:《辽代东蒙、南满境内之民族杂志》,《国闻周报》11卷6期,1934年;冯承钧:《辽金北边部族考》,《辅仁杂志》8卷1期,1936年。专著中,也只有极少几本论及这一问题陈述:《建国后的各部改编及改编后的地位》,《契丹社会经济史稿》,第12—14页;舒焚:《从太祖二十部到圣宗三十四部》,《辽史稿》,湖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39—352页。其他都只有片言只语提到而已。
辽代西北和东北各族基本上都是契丹族的属部。但是这些属部应分成二类。一类是直属契丹族统治的部落,其中极大部分都是由俘虏在原部以外的地区重建的部落,基本上都由契丹人派官管理,这些应属本题要讨论的舒焚:《从太祖二十部到圣宗三十四部》,《辽史稿》,第339—352页。二是属于契丹人羁縻统治的部落,他们基本上保持原有部落,仍在原来活动地区,由本民族酋长管理,只是定期为契丹统治者服役,纳贡赋。这将在下一节讨论。这两种关系性质差别很大。实际上,第一类部落具有一定的身份依附关系。
陈述先生在引证《辽史营卫志》所载太祖二十部后指出了突吕不室韦到图鲁等八部的不同性质。他说:“以上各部是就俘户设置的。这些俘户对于阿保机来说,具有奴隶的性质,但政治上保存了部落管理,由阿保机政权,就本部或另外委任节度使,经济上也通过节度使对朝廷有一定的贡献。他们在自己部落本身说,还没有成为奴隶经济,部内实际生活乃至意识上的传统习惯并未有何等不同。这种新设的俘户部落,冠有旧部名称,如突吕不室韦之类,应有两重意义:(一)俘部牧放于该旧部分地之内,(二)新旧有附属及统驭、监督责任。这表明改编以后的各部,具有三种不同的地位。”陈述:《契丹社会经济史稿》,第14页。
陈述先生这一分析是部分正确的,只是他认为“他们在自己部落本身说,还没有成为奴隶经济,部内实际生活乃至意识上的传统习惯未有何等不同”,这只适合于那些被契丹族征服后并未改变其部落组织的一类,即我上面说的第二类属部。对于第一类属部,他们既已被俘离开本族,先被作为奴隶,后分出另编部落,由他族人管理,被迫服役、纳赋,在这种情况下,要他们还保持原有部落内的实际生活和意识上的传统习惯已不可能。他们已成为契丹人的部落奴隶。我过去也信从此说,但后来发现他们和一般所说的部落奴隶不同。第一,他们已打破过去的氏族血缘联系,是由同族不同氏族人组成。第二,他们各户有自己的私营经济,因此应属于农奴性质,是部落奴隶向农奴制的过渡,详见社会性质节。
同时陈述先生仅提到太祖二十部中的俘户部落,没有提到圣宗三十四部中的俘户部落。
舒焚先生在《辽史稿》“从太祖二十部到圣宗三十四部”一节中,根据《辽史》的记载,详细列表讨论了这一类部落,并用部族统治圈表示了这些部落的关系。他认为最核心的甲圈为契丹贵族势力的中心,是契丹内四部族。其次,乙圈是契丹族的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及奚六部。再外面是丙圈,是从品部到涅剌部的六个契丹族部落和从遥里到五国部的四十二个非契丹族部落,丁圈是其他非契丹族部落。他并指出丙圈是境内,丁圈是境外。他形象地表示了契丹族与所属各部的关系,有些提法是正确的。但他说的丙圈四十八部,虽大都属于我上面所说的第一类,即直属契丹诸部,但他把属于平民的契丹六部、奚六部和隶属契丹诸部的属农奴性质的诸部合为一类是不当的。他说的丁圈,属于我们上面提出的第二类即契丹羁縻下的各族各部舒焚:《辽史稿》,湖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51页。
所要补充的是这样几点:
其一,我们认为他的乙圈四大部族和甲圈内四部族可以合并,这实际上构成了契丹族的统治阶级。当然两者还有区别,但这已属统治阶级内部的区别。
其二,乙圈中的奚六部应改为奚王部五帐,因为只是奚王部五帐分才进入了契丹统治集团圈内。奚六部,即遥里部、伯德部、楚里部、奥里部、南克部、北克部,并未进入契丹统治集团圈内。但同样奚六部也不应放在丙圈四十二部内,奚六部和其他三十六部的地位还有区别,他们是平民。
其三,我们认为应把从品部到涅剌六个契丹族部落和遥里部到北克部六个奚族部落列为乙圈,二者都是平民,他们的地位介于辽内四部族、四大部族等统治部族和三十六个被统治部落之间。
其四,丙圈应该仅是三十六个直属契丹统治的部落,他们是所谓四十八部减去契丹六部和奚六部。也即太祖二十部中的突吕不室韦部、涅剌拿古部、迭剌迭达部、乙室奥隗部、楮特奥隗部、品达鲁虢部、乌古涅剌部、图鲁部等八部加上圣宗三十四部中除去奚六部外的二十八部,即撒里葛部、窈爪部,耨碗爪部、讹仆括部、特里特勉部、稍瓦部、曷术部、隗衍突厥部、奥衍突厥部、涅剌越兀部、奥衍女真部、乙典女真部、斡突碗乌古部、迭鲁敌烈部、室韦部、术哲达鲁虢部、梅古悉部、颉的部、北敌烈部、匿讫唐古部、北唐古部、南唐古部、鹤剌唐古部、河西部、薛特部、伯斯鼻骨德部、达马鼻骨德部、五国部(实际上包括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越里吉五部,这五部及有些部可能不属此类,还应进一步探讨)。
其五,不应该把丙圈称为境内,丁圈称为境外。应该说丙圈是直属部落,丁圈是羁縻部落,两者都属境内。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辽金册也把其他羁縻部落都划入辽境内。这两者的区别应该是:直属诸部基本上以俘虏在异地另置(五国部等除外),都由契丹人派人管辖;羁縻诸部则保持本部,留在原地由本部人管辖,仅向契丹人服役纳贡。这三十六个部落,都处于部落奴隶的地位。
其六,在丁圈外应该还有个戊圈,是一些并不隶属于契丹人的族、部,如西夏的党项族、宋的汉族、高丽的高丽族、日本、斡朗改、黠戛斯、高昌、吐蕃等。丁圈和戊圈的区别才是国境内外的区别。但《辽史兵卫志》和《辽史百官志》中所载的属国是把这两种相混了。其中有很多实际上并非辽的属国,而是独立国家。
这三十六个部落,包括十三个民族。即以奚族置者为六部:迭剌迭迭部、乙室奥隗部、楮特奥隗部、撒里葛部、窈爪部、耨碗爪部。
以女真族置者为四部,即奥衍女真部、乙典女真部、曷术部、稍瓦部,以后鸭绿江女真、南女真、北女真均由大王府降为节度使所辖,当亦应属此类。又《辽史地理志》:“来州怀德军下节度,圣宗以女真五部岁饥来归、置州居之。”亦应属此类。此四部《辽史营卫志》和《辽史百官志》均未列入此,当为圣宗后置之故。以胡里改人置的有五国部。
以达鲁虢族置之部为二,即品达鲁虢部和术哲达鲁虢部。以室韦族置之部为四部:突吕不室韦部、涅剌拿古部、涅剌越兀部、室韦部。舒焚先生指出:《辽史百官志》“四十九节度,为小部族”中,将室韦部改为大黄室韦、小黄室韦部是错误的,应据《辽史营卫志》:“突吕不室韦部。本名大、小二黄室韦户,太祖为达马笰沙里,以计降之,乃置为二部。”即突召不室韦部、涅剌拿古部。因此,《辽史百官志》将大黄室韦、小黄室韦与突吕不室韦、涅剌拿古部并列是错误的,仍应按《辽史营卫志》将两部取消,改列室韦部。此地四十九部减去一部,再去掉契丹六部、奚六部,也是三十六部,与《辽史营卫志》是一致的。
以乌古族置的有斡突碗乌古部。以敌烈族置的有迭鲁敌烈部、北敌烈部二部。以敌烈族置的有迭鲁敌烈部、北敌烈部二部。以于骨里族置的有乌古涅剌部及图鲁部二部。
以鼻骨德族置的有伯斯鼻骨德、达马鼻骨德两部。
以突厥族置的有隗衍突厥部、奥衍突厥部二部。以回鹘族置的有薛特部、河西部两部。
以唐古族(即党项族)置的有梅古悉部、颉的部、匿讫唐古部、北唐古部、南唐古部、鹤剌唐古部共六部。
族别不明的有讹仆括部、特里特勉部。前者《营卫志》载“与撒里葛三部同”。因此有的人将其列为以奚族所置。但奚十三部已足,似不应包括此部。特里特勉部,《营卫志》载:“初于八部各析二十户以戌奚……圣宗以户口蕃息、置为部,设节度使。”按此八部似为契丹八部,但若以契丹人置,不应列入于此。疑以契丹八部奴隶置,故列于此。
此三十六部在辽代的隶属及居住地区据《辽史兵卫志》大致如下:
隶属和居住于东北路统军司的有奚六部、图卢部、术哲达鲁虢部、河西部。
隶属和居住于西北路招讨司的有奥衍女真部、室韦部。
隶属和居住于西南路招讨司的有:乌古涅剌部、涅剌越兀部、梅古悉部、颉的部、匿讫唐古部、鹤剌唐古部、迭剌迭达部、品达鲁虢部、乙典女真部、斡突碗乌古部。
隶属于黄龙府都部署司的有:隗衍突厥部、奥衍突厥部、北唐古部、五国部。
隶属于乌古敌烈统军司的有迭鲁敌烈部。
隶属于东北路女真兵马司的有乙室奥隗部。
隶属于东京都部署司的有楮特奥隗部、窈爪部、稍瓦部、曷术部。
此外戍乌古部的有北敌烈部,戍倒塌岭的有特里特勉部,屯驻本境的有撒里葛部、南唐古部、薛特部。
讹仆括部居望云县东(今河北赤城东北),乙典女真居高州北(今赤峰市东北)。
以上诸部从隶属和分布看,事实上是和羁縻部错杂而居,无法区分何属境内,何属境外。
辽代契丹族与周边各族部的关系上节论述了契丹族和其统治下各族的关系,本节所说的是契丹族和周边诸族部的关系。其中有些是独立国家;有些是被契丹族征服后仍保留其本族部原有的部落组织,仍在其固有活动地区,仍受其本族酋长管辖,仅定期贡纳的部落。
关于这一类部落和契丹族的关系,研究的著作较多冯承钧:《辽金北边部族考》,《辅仁学志》八卷一期;陈述:《契丹和北方、东北各族的关系》,《契丹社会经济史稿》,第121—122页;陈得芝:《辽代的西北路招讨司》,《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衍》第2期,1978年3月;舒焚:《与以西以北以东各族的关系》,《辽史稿》,第219—229页;张正明:《契丹与属国属部的关系》,《中国北方民族关系史》,第223—228页。其他研究东北、西北各族的论著中也都有所涉及。
这一类部落,《辽史》统称为属国,《辽史营卫志》载:“辽国外十部,右十部,不能成国,附属于辽,时叛时服,各有职贡。犹唐人之有羁縻州也。”。《辽史兵卫志》载:“辽属国可记者五十有九,朝贡无常。有事则遣使征兵,或下诏专征,不从者讨之。助军多寡,各从其便,无常额。”基本上表述了这类属部与契丹族的关系。但《辽史》基本上是把凡入贡的族、部都算作属国,这是不妥当的。陈述先生正确指出:“关于入贡问题,既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又要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契丹接受的入贡,有些政治意义重,有些经济意义重,也有些甚至完全是互易互市的。”陈述:《契丹社会经济史稿》。这样,属于前者可作为属国处理,后两者就不能算作属国。所以《辽史》在属国的列名上,把日本、高丽、西夏、大食、波斯等列入辽属国,是错误的。同时属国中有些名重复出现,如沙州敦煌、沙州回鹘,两者应为一,和州回鹘、高昌、阿萨兰回鹘为一,到辽后期已改。因此并无五十九个属国。
陈述先生论述道:“北边、东北的迪烈、阻卜、婆里、铁骊、女真、兀惹、奥里米、越里笃等和西北各部同样,较长时期是契丹国家的组成部分,有时有的部分也表现为独立、半独立的部落,但他们一直和辽廷保持着上贡交换关系。”同上。这里陈先生仅提到八个部。而其中的奥里米、越里笃从重熙六年(1037年)“罢五国酋帅,设节度使以领之”,后已不属此类,但此前应属此类。陈先生论述的这些部和契丹的关系是符合这类部落实情的。
张正明先生仅论述奚、渤海、回鹘、室韦、阻卜、乌古、敌烈、党项八部与契丹的关系。乌古、敌烈、室韦三部离契丹较近,契丹对他们统治也较巩固,其臣属关系是明确的。回鹘、党项距离较远,据张先生所论证,主要是一种平等交往关系。阻卜则叛服无常,契丹是竭尽全力巩固对阻卜的统治张正明:《契丹史略》。因此,只有回鹘、党项、阻卜属此类,余五部不属此类。
舒焚先生论述得较多,他提到:“契丹族根据地以西和西北是奚、霫、黑车子室韦、突厥、吐蕃、党项、小蕃、沙陀、回鹘、阻卜、粘八葛、辖戛斯等族。契丹族根据地以北是斡朗改、敌烈、乌古、室韦、鼻古德、乌丸等族。契丹族根据地以东是女真族和渤海族。”舒焚:《辽史稿》。他一共列举了二十个部名,并分别论述了他们和契丹族的关系,主要是论述了这些族部被契丹族征服或入贡、臣附的关系。但有些部仅据数次入贡,就定为属国,是证据不足的,舒先生对究竟哪些部族属此类,也无明确界定。
现试据史料,将契丹族与诸邻部关系论述于下。这些部基本上都应该列入辽国外的属国或独立的国家,而不包括辽国内被统治的各部。
一、契丹族与东部女真等部(不包括系辽籍女真)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