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来得特别早,提前把办公室的清洁工作做好,但那天早上何园在外办事,说是中午才回来。
于是云又跑到小班一起帮忙接客——不是,接小朋友,在通过昨天与何园的沟通后,云对孩子的哭和“吵闹”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有了一些心里的同情,所以当她劝说孩子不哭时,态度特别好,也特别的耐心,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也很容易就止住了哭泣,说话声音也容易调整,好神奇哦。
云为她的发现激动不已。
中午起床后,云终于等到何园的到来,象粉丝见到偶像一样激动,她坐在外间,眼神频频往里间望去,巴望何园什么时候把工作忙完了,有空回答她的问题。
何园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在一个小时之后,让云来到她的里间。
“如果老师碰到这种情况,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何园意味深长地笑笑问:“那你认为这样好不好?”
云不加思索地说:“当然不好了。”
何园:“哪里不好?”
云:“很脏呢,我是说手很脏,会有感染的。”
何园:“那如果孩子的手不脏呢?能玩吗?”
云:“也不行吧,这样做很难看的。”
何园:“小朋友如果玩自己的手、玩自己的头发,你会觉得难看吗?”
云:“不会啊,自己的手,为什么不能玩?”
云陷入了沉思,感觉好象玩也不对,不给玩也不对。
何园:“孩子的这些行为,涉及他们生理发育的特点,特别涉及到儿童性教育。这也是我们幼儿教育的新课题,在国外他们已有成熟的教学思路和教材,但在中国,儿童性教育基本还是空白,所以我们会把儿童正常的行为视为异常的。甚至还有因此打骂孩子的现象。”
云:“是啊,我也感觉即使孩子不对,也不应该吓唬孩子。”
何园:“是啊,在中国的教育领域,我们还差两个重要的内容,一是性教育,二是生死教育。等把这两个内容慢慢补上去,我们孩子的成长教育才是完整的。
不过现在中国的教育界也开始重视这方面的问题了,在大城市的一些涉外幼儿园也开始试点,借鉴一些国外幼儿园的先进理念和教学方法,但到我们这里,儿童性教育终究怎么教?教材的编写,老师的学习、家长的配合,社会的普及等,还需要蛮长的一段时间呢,这个也急不来。”
这些内容,云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不是学学前教育的,也不打算在幼儿园呆一辈子,这个话题和何园讨论了一会就放下了。
何园长坐了一会,走到外间仿佛找老师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听着外间的房门关上了,再见她进来,又把隔间的推拉门也关上了,她拉着小云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
她这样的慎重其事让云有些不安,但也只能安静地听从。
何园停了一会,又问:“小云,你来我们幼儿园学习,你妈妈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啊?”
云:“她就是嫌我在家没事干,我让早些出社会学习。”
何园:“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和你说啊。”
云摇摇头,她的确不知。
何园换了一个话题,问她:“前几天有个小姑娘来找我,穿粉色花裙子那个,你也认识了,是我的女儿小意,她才刚刚小学毕业。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爸妈同年,你都这么大了,我小孩才12岁,是为什么?”
云摇摇头,她一般不太管别人的闲事,但何园这样问起了,她也觉得有点奇怪,用眼问,为什么呢?
向来爽朗的何园却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开言:“我22岁那年,有一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我们算是青梅竹马,那一年,我们都准备结婚了,结果对越自卫反击战,他就参军去了……”。
之后的故事云记得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何园的男朋友在战场上失踪了,她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昏迷了几天,醒来之后就象疯了似的,想要去战场找她男朋友,当然也被家里拦下了,然后各种挣扎、折磨、寻死觅活。……
之后说了一段,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一直幻想着象电影一样,他男朋友没有死,又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但是她一直等一直等,直了十年,也没有等到。
说这番句话,何园长语气很慢很平缓,但从她不自觉留下来的眼泪和身体不自觉的轻颤,云能感觉到她深深的痛苦和难过,云也不知不觉在一旁哭了很久,不知是为何园,还是为了自己。
何园长站起身来,独自面对窗口又站了好一会,才平静地转过头,坐在云的身边,继续说:“后来,我也死心了,嫁了现在的老公,他是一个好人,对我很好。后来我们就有了女儿,就是你前几天见过的小意,大名吴意筠。所以说,不管有多深的伤口,多痛的过去,时间长了,总能过去的。而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云又难过地哭了一会,尽管这段时间,类似的话不同的人劝过她,奶奶劝过,妈妈劝过,爸爸的某个小舅妈劝过,但今天何园劝的,她比较听得进去,因为她感觉她们的经历有些象,都是痛失挚爱,只是何园的再没有了希望,她的,总想着还有一丝希望。
她抬起头,看着何园说:“那我该怎么办?”
何园:“那得你自己拿主意。你还想不想回去找你男朋友?”
她想想,摇摇头:“不去了,他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了。”
何园:“你确定哦,只要没有结婚,你要争取还是有一线希望;但如果别人结婚了,做为过来人,我就劝你不去了。”
云把前段时间的各种信息,各个人说的话再理了一遍,再次摇头说:“不去了。”
何园:“那既然不去了,就下决心忘掉过去吧,或者说一下子忘不掉也行,但要让自己有一个新生活的样子。”
云抬起头,不明地望着何园长。
何园:“这也是你爸妈让你过来找我的原因。他们知道我社会资源多,社交能力广,认识很多年轻人,当然也认识不少男孩子,可以介绍你认识。”
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何园说:“不是让你一认识就结婚,你们可以先交朋友嘛,互相了解,如果成就做朋友,如果不成,就当一个社会经历也好啊,总比你整天一个人宅在家里好吧。”
还有一点很重要,何园补充说:
“感情的事情,有时是想明白了,但要真正过去,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如果想的时间太多,就容易胡思乱想,反而出不来。所以可以学着让自己充实起来,做些喜欢的事情,或者读书,或者做义工,反正就是让自己忙一点。”
嗯,这点云认同,多年之后,她再次感觉何园和奶奶就是两只老狐狸,她们虽然没有象自己一样,正规学过心理学,但她们帮助别人的方式,真的有心理咨询师的品质和风格的,这是天赋,别人学不来。
后来云知道,何园让别的老师帮忙看着办公室门口,不让其它老师进来,以免打扰了她们的交谈。
当云真心实意表示感谢时,何园不在意地说:”别客气,你爸妈当时也帮了我很多,特别是我赚取第一桶金的时候。“
具体是什么,何园没有说,云也带着疑问回家去了。
之后的十几天,过得特别快,准备走的那个星期,好几个老师都拉着云的手,问她要不要改行做幼儿园老师得了,最多事后去学习去考一个教师资料证。
云都笑笑,婉言拒绝了。
说到底,幼儿园的工作并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情。但凡事她认真时,都会努力用心去做好,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天晚上,云偶尔看书,有一句话特别映入她的眼,进入她的心: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