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足上高台
陈国是南北朝时期南朝最后一个王国。公元582年,陈国的最后一个皇帝陈叔宝(也就是著名的陈后主)登基。陈叔宝文才极高,《玉树后庭花》就是他的名作,但是作为皇帝,他的能力就太低下了。当时隋文帝杨坚已经统一了北方,正磨刀霍霍注视着长江以南,陈国已进入灭亡的倒计时。但是当时的许多陈朝“精英们”——从皇帝陈叔宝到大臣们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点感觉也没有,倒是天上飞鸟和湖里的水有了预感。
根据《陈本纪》记载,陈叔宝被立为太子后,有一个妇人突然闯入他的住所,嘴里唱着“毕国主”。又有一年冬天,有一只长着一只脚的鸟飞到金殿上,用嘴在地上划来划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首诗:“独足上高台,盛草化为灰,欲知吾家处,朱关当水开(也有书中写为“朱门向水开”)。”当时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私下里传说。
这还不算,根据史书记载,早在陈霸先建立陈朝之初,会稽有个人梦到有一个天人带着数十个仆从来到太极殿前,北面一个人手拿玉策金字说:“陈氏五帝三十二年。”
另外,陈叔宝自登基之日起,在位七年多,一直多灾多难。先是刚登基,就被他的弟弟在老爹的灵柩前用刀行刺,结果卧病一年多。后来灾异更是层出不穷,诸如江水色赤如血;天空出现如风水相激的声音;天空出现如虫飞的声音;半夜天开,天色青黄相杂,隆隆若雷声;日蚀、地震、江中出现无数老鼠;南浦水黑如墨;天上掉东西引起火灾;河水暴涨,都城被淹,莫名其妙的大火,等等。在陈国灭亡前一年,河中出现一个三尺无头的婴儿,还传出“明年乱”的声音。陈叔宝又梦到一条蛇首尾分家;夜里要水喝,水忽然变成血等。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本该无雨的季节,堵塞的临平湖忽然自通。在当时的江南,从三国孙权之世开始,就流传了一种说法:“临湖塞,天下乱;临湖开,天下平。”但是,对于陈国的老百姓来说,谁也不敢渴望会天下太平,因为当时的陈国要多危险有多危险。
陈叔宝称帝后,主要工作就是天天围着酒杯和美女们的裙子转,国家大事基本上交给了丞相孔范管理。孔范是个文人,他最拿手的不是治理国家,而是用国家财政讨好皇帝。
陈皇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犒劳自己及老婆们,他在皇宫里盖了三座约八九十米高的摩天大楼,三座大楼之间由若干彼此相通的多层通道相连接。三座大楼的装潢极其奢华。据历史记载,为了装饰大楼,光檀香木就用了数十吨,以至于当有微风吹来时,香闻数里。陈叔宝给三座大楼取了相当雅致的名字:绮阁楼、结绮楼、望仙楼。每座楼里都住着一位绝色的江南女子,她们是陈王朝第一美女张丽华、龚贵妃和孔贵妃。摩天大楼造好后,陈叔宝天天待在三座楼里,风花雪月。
陈国本是富庶之国,但也经不起这群活宝君臣的折腾,国家财政很快就开始吃紧。这时候孔范又起用了一位理财高手沈客卿。沈大臣上任后,采取的措施就是加重税收。这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让陈王朝的财政收入增加了数十倍,但也将陈国的社会矛盾推向了极端。
这还不算,陈叔宝特别看不起军人,这种不顺眼不只是停留在口头或心里,而是落实到国家基本国策上。军事将领们只要稍有过失,就撤职查办。结果,陈王朝许多支部队的长官都换成了文化人。用笔杆子管理枪杆子,却没有完备的法律基础,这样的国家要多危险有多危险。面对虎视眈眈的隋军,陈国不亡,天理不容。
前面所说的“临湖开”就发生在这种危局之下。所以即使是陈叔宝本人也不相信,陈王朝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向太平。临湖这个时候开,要么是老天爷在恶心陈叔宝;要么是想告诉陈国人,大隋军队一来,天下立马就会太平。所以陈叔宝对于“临湖开”的反应是“帝恶之”。(《资治通鉴》)
陈叔宝决心向佛祖忏悔。把自个儿卖到佛寺里,做佛门奴隶。群臣们好说歹说,把他赎回朝。陈叔宝回到皇宫后下令,在建康城内,修建了七级浮屠,打算向佛祖行贿。没想到,还没修好,就起了一把大火。看来佛祖不买他的账。公元588年,隋文帝杨坚做好一切准备,开始讨伐陈叔宝。陈叔宝听到隋军大举南下的消息后,还忽悠大臣们说:“大家不要怕啊,齐军来了三次,北周军来了两次,都无功而返,因为王者不死,王气在我陈朝,杨坚能有何作为?”丞相孔范也附和皇帝说:“自古长江天险,可抵百万大军!”这位轻浮的文化人甚至和皇帝开玩笑说:“微臣正嫌官小,如果隋军能来,我正好有了做太尉的机会!”(陈朝时,功劳特别大的大臣才有机会封为太尉。)这时有人前来汇报:隋军不知何故死了许多战马。孔范装腔作势说:“可惜啊,那本来是我的马啊!”
可惜,盲目的意淫没有实质意义,只两个月时间,隋军就打到了陈朝首都建康(今南京)城下,此时,建康尚有十余万部队,但陈皇帝也已经慌了手脚,整天只知道哭泣。据史书记载,当隋将贺若弼攻打京口时,边防的守将告急,陈叔宝正饮酒,不予理会。直到高熲攻进陈朝宫殿时,见告急文书还在床下,连封皮都没有拆开。建康城破之后,陈叔宝和他的几位美人捆在一起,“躲”到井里,被隋军像拉死猪一样拉了出来,当做最高级的战利品,押到隋王朝首都大兴城。
隋文帝杨坚对陈叔宝极为优待,好吃好喝地养着他,还常邀请他参加宴会。为了怕他伤心,宴会上不奏江南音乐。可谁知道,这位昔日的皇帝对亡国丝毫不以为意,整天喝酒吃肉,还主动要求杨坚给他一个官号,以便入朝。杨坚叹息道:“陈叔宝全无心肝”。对他再无戒备之心,不但封了陈叔宝一个官,还给他专门造了一所房子,这所房子门前有一条河,大门面水而建。许多听到皇帝消息的建康人,这才明白了鸟妖诗的真实意思。
“独足上高台”是指陈后主荒淫无道,独裁独继,结果独行无众,成了独夫;“盛草化成灰”是说隋朝是火运,而陈皇帝当年穷奢极欲就像是盛草,草遇到火就化成了灰;陈叔宝被隋朝俘虏后,与其家属被软禁在一所面水而居的房子里,准确地解释了“欲知吾家处,朱门向水开”这两句。还有人说,后主叫叔宝,反语是“少福”,也是败亡的征兆。
后世有人质疑鸟妖诗的应谶过程,主要在于鸟妖诗的真实性。鸟儿说得对不对,我们暂且不论,但鸟儿能诗,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南史》中言之凿凿,《资治通鉴》里在提到陈后主之世时,也说“江南多妖”,又不由得人不信。或许真是“当局人迷,旁观者清”!
陈叔宝当了15年的亡国之君后,于公元603年死了,当时的隋朝皇帝隋炀帝杨广给了陈叔宝一个封号:陈炀帝——隋炀帝封陈炀帝,还真是患难兄弟。
后园桃李不生花
巧的是,在另一个混乱的大时代——五代十国时期,也是在江南,出了一位与陈后主相似的李后主(李煜),他也是个出色的文学青年,亡国前也出现了一个奇怪谶言。
五代十国紧跟在最辉煌的唐朝之后,是中国又一个战乱频仍的时代。在十国中,南唐的国土面积最大,首都是今天的南京。李煜就是南唐的最后一个君主,人称李后主。李后主的文学造诣很高,著名的“春花秋月何时了”词就是他的大作。但是作为皇帝,他就显得太过软弱了。
有一天,忽然有近侍来报,说都城金陵的街头有一群儿童传诵着一首莫名其妙的童谣:
索得娘来忘却家,后园桃李不生花。
猪儿狗儿都死尽,养得猫儿患赤瘕。
李煜对诗词非常精通,一听就知道这不是文人所作的诗词,而是一首神秘的谶谣。只是他无法破译这里面所包含的未来信息,所以干脆不想,继续写诗填词去了。
据《南唐近事》记载,这首童谣所“预言”的事竟“验若合符”。
事情是这样的:作为文人的李后主,喜欢吟花弄月,自然也喜欢美人坐怀。他最喜欢的两位美人是大周后和小周后。这两位周后是亲姐妹,大周先入宫,被立为皇后,后华年早逝,小周继而被立为皇后。
李后主对大周后的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自大周入宫以后,李后主便与她形影不离,整日里饮酒赋诗,完全把国事忘到九霄云外。这就是诗谣所“预言”的“索得娘来忘却家”,娘指娘子,这里指周后。就在李后主耽于酒色之时,北方的北宋取代了后周,正在厉兵秣马,准备统一全国。公元975年,北宋大军攻克金陵(今南京),俘虏了李后主,南唐灭亡,李氏从此绝统,这就是歌谣里所预言的“后园桃李不生花,猪儿狗儿都死尽,养得猫儿患赤瘕”。“后园桃李”指李氏后代,“不生花”指绝统。“猪儿狗儿”是中国古代的两种生肖,与地支亥和戌相对,指亥年和戌年。“都死尽”指戌年和亥年都过完。公元975年灭南唐时,正是乙亥年过完的时候。猫儿患赤瘕,就是说猫儿眼瞎,比喻看不见南唐的未来了。至此,童谣里所“预言”的事都“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