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言是帝王们玩弄的一种政治把戏。汉代以前,“谶言”只是零零碎碎地出现,如春秋时期鲁国的“季氏亡,鲁不昌”,如无意外就是季氏兄弟的杰作。到了汉朝,特别是西汉末期,经王莽发展,到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止,“谶”从一家之言、某人或某些人之言,发展成为一门新兴的学科:谶学,或谶纬之学。花样最多就是王莽和唐代的武则天,这与他们非正常途径取得政权有很大关系。本节说说王莽。
王莽的姑姑是汉元帝刘奭(shì)的皇后王政君,元帝死后,王政君成为皇太后,大力提携王家人。王莽在姑妈的扶持下,最终将朝中大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后,就开始琢磨怎么当上皇帝。当年,汉高祖刘邦为后世立下铁则:“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王莽非刘姓,若想按照常规手段夺位,大臣们首先就不答应。
想来想去,王莽想到了天意,如果天帝让他当皇帝,其他人就没话说了吧?天意怎么弄出来呢?王莽想到了80年前发生的虫食文事件,此事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于是,他开始造谣了。
公元5年,王莽派出一批朝臣去全国各地考察民间风俗,这些人竟然带回了歌颂王莽功德的民歌、童谣三万余言。这在以竹简记事的汉代,是一个极庞大的数字。朝臣中也有不愿意拍王莽马屁的,有两个大臣公开陈诉民间灾害贫苦,拒绝反映上天祥瑞,结果,一个被杀,一个被迫辞职。其他人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了应该如何说话,于是,民意有了,只等天意了。这并不难,因为拍马屁的大臣多得是,这个时候,谶言出场了。
当年年底,首都长安市南区郡郡长谢嚣奏称:武功县(陕西武功县)县长盂通,挖浚水井的时候,挖出一块白石头,上圆下方(象征儒家天圆地方说)上面有朱红色字样:“告安汉公王莽当皇帝”。
王莽闻听大喜,赶紧叫三公禀报太皇太后王政君,王政君还不糊涂,阴沉着脸道:“这是欺骗天下人的手段,怎么可以施行天下?”王莽的弟弟王舜在一旁劝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可奈何了!再说,王莽非是作真皇帝,他只是想‘称摄’以重其权,为国家镇服天下!”王老太太没法,只好下诏,令王莽为假皇帝。这样,中国历史独一无二的“假皇帝”被一块装神弄鬼的谶言石推了出来。
王莽的真正愿望当然是想做真皇帝,有一些聪明人看出了王莽的心思。于是,神秘预言(符命)层出不穷,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先是汉广饶侯刘京上书说:“齐郡临淄县昌兴驿站亭长辛当,梦见有声音告诉他,‘我是上天的使节,上天教我告诉你,摄皇帝当为真!你如果不相信,有件事可以验证:驿站中会突然出现新井。’亭长早上巡查,果然发现一口新井,深有百尺。”
刘京为汉王朝宗室,他出面说老天向他传旨:“摄皇帝当为真”,其政治意义不同凡响。作为报答,王莽称帝之后,按新王朝规定,汉室所有的王侯都要“除爵位,收玺印”,唯有刘京保住了侯位。这是后话。
几个月后,巴郡太守也来凑热闹,他报说巴州某山上出现了石牛,石牛上也刻了字。当地人文化素质不高,不知文字代表何意。王莽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把石牛运至未央宫。据前去看石牛的人回奏,见到石牛时,忽然间狂风大起,天昏地暗,等到狂风停止,在两石之前,看到了一块铜牌,铜牌上有文字和图画,写的是:“天告帝符,献者封侯。”有大臣探讨文字的含意说,这就是孔丘的话:“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连老天都出来替王莽说话了,看来“假皇帝”不变成真的也不行了。于是大臣们向太皇太后请愿,要求让王莽诏令天下,“毋言摄皇帝”。王莽本人对天使事件、铜符事件也相当重视,他指示群臣要对此事件进行深入的研究讨论,而且要写出心得体会上奏给自己。
一切都明白无误地显示,王莽要做真皇帝了!此时一个叫哀章的文痞适时地推波助澜,促进了这件事。
哀章是四川梓潼人,当时正游学于长安。此人品行低劣,喜欢吹牛,没几个人瞧得起他。他看见王莽摄政,决心向他押注,下血本以求出人头地。哀章花重金精心做了一个铜匮,在其正面刻了“天帝行玺金匮图”几个字,另一面刻了“赤帝玺邦传给皇帝金策书”,邦,就是刘邦。他又造了一封金策书放在匮中,书云:“王莽当为真天子,皇帝当如天命。”书中,他还写下了11个人的名字,其中8位是王莽现有的大臣,另外3位是他自己的名字以及胡乱添上的王兴、王盛两个名字。他给这些人都封了官爵,并在金策书里说,这11人会辅助王莽让天下太平。
准备好这一切后,哀章没有立即行动,他先把铜匮深埋到地里。几个月之后,在一个日薄西山的黄昏,他装神弄鬼地穿上黄色的长衣,既兴奋又惴惴不安地把铜匮送到刘邦祭庙,交给看守社庙的仆射(yè),请他转奏,然后飘然而去。
哀章这一手让仆射震服了,他赶紧向上禀报。当时王莽正在为找不到借口篡位而烦恼,哀章的金匮送的正是时候。他第二天一早就到高祖庙里拜受金匮,接受神的天旨,然后戴上王冠去见王政君。王政君已经是无可奈何了,只得由他去了。王莽于是诏告天下,十分顺利地篡了权。他依照哀章制造的金匮预言书,封爵任官,11人全被封为公爵之类的最高级官员。有趣的是,哀章胡乱写的王兴与王盛一时找不到,正好城防司令部的一个文书员叫王兴,就被拿来充数,一下升级为首都卫戍司令官(卫将军)。剩下的一个王盛,恰与城门口卖烧饼的老头名字相合,于是卖烧饼的老头被封为前将军、崇新公。
王莽当了皇帝后,就意识到谶言是把双刃剑。所以他在称帝当年的秋天,令王威将军王奇等人,把经认可的42篇符命传讲于天下。王莽的目的是向全国人民宣示自己是授命于天,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有其他意想不到的谶言出现,被自己的政敌所利用。
王莽骗人的手段虽然不错,但是治国的能力差了些,公元23年,只当了15年皇帝的王莽被商人杜吴所杀,其尸体惨遭蹂躏。《资治通鉴》记载,先有数十余人“分莽身,节解脔分”,后又被更始帝“传首天下,县(xuán)于市。”老百姓还是觉得不解恨,“提击之”,“切食其舌”。对于靠谶言起家的王莽,如此死法,算不算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