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货船都已经起锚,逐渐驶离了港口,天也蒙蒙亮了,清晨的码头透着几分寒意,这一夜算是平安的度过了,码头仿佛睡醒了一样,熙熙攘攘的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岳宁转身,马车车夫双手抄在衣袖里,盘着腿,靠在车厢门边正睡的香甜,听车里没有动静,估计岳清画和春杏也睡了,怕把女儿吵醒,他只轻轻拍醒车夫,随后带着队伍安安静静的返回了岳府,本想把岳清画抱下来,一掀车帘,车夫扑通跪倒在地,车里空空如也,岳宁长叹,女大不中留啊。
纪千宸发现岳清画的时候,船已经到了庸城粮草储存仓的小码头,本来就不算宽敞的码头上还堆放了一些木桶,让这里显得越发拥挤,前来迎接的,是庸城太守钱满贯,就他自己,连个随从都没带,纪千宸拽着岳清画的胳膊朝太守走去,影一和春杏跟在后面。
“庸城太守,钱满贯,参见摄政王!”钱满贯刚要行礼,就被纪千宸拦住了。
“不必多礼,把你马车借本王用用。”转头看着影一,“你把她俩送回去。”
钱满贯低着头,一动不动。
“钱太守?”纪千宸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马车借本王用用。”
钱满贯还是一动不动。
纪千宸怒了,“钱太守!”
“下官,下官没有马车……”钱满贯弱弱的说。
岳清画激动坏了,对着纪千宸一脸得逞的样子,开心的说道,“听见没?人家没有马车……”
“去租一辆,或者买一辆,本王现在就要。”纪千宸瞪着岳清画,咬牙切齿的说道。
钱满贯一听,租?买?“庸城的风景非常美,坐马车错过岂不可惜?不如步行,方能欣赏沿途的美景!”说着还闭上眼睛自我陶醉了一方。
纪千宸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矮矮瘦瘦的小老头,一副推三阻四存心刁难的样子,知道他根本没打算帮他们去找马车,于是给影一使了个眼色。
影一拔出剑,直接架在钱满贯的脖子上,“小王爷需要一辆马车,现在就要。”眼里透着杀气。
钱太守朝着影一瞟了一眼,又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胆战心惊的问道,“马车……有!但是这银子……”偷偷摸摸斜瞟了一眼纪千宸。
“给他。”纪千宸说完,过了几秒,影一没有反应,纪千宸一脸疑惑的看着影一,“给他钱啊……”
影一把剑一收,走到纪千宸旁边小声说,“主子,我没钱……”
纪千宸惊诧的看着影一,放开了岳清画,把影一拉到一边,悄悄问,“出门你怎么不带钱?”
影一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他家这位主,在京都无论是吃喝还是买东西,哪次不是刷的脸啊?出门就没有带钱的这个习惯好吗?
“跟您出门哪回带过钱啊?”影一委屈巴巴的说,“您每次买东西,不都是让老板到府上去取钱的嘛!”
“你不是有月银吗?钱呢?”纪千宸瞪着他。
这下影一更委屈了,“上次您让我查岳府马车受惊一事,都花了啊……”
岳清画看他两窃窃私语,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凑着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你……!”纪千宸无语。
影一指了指正在偷听的岳清画,低声说,“不还有一个人吗?您别只盯着我啊……”
纪千宸一回头,岳清画立马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悠闲的走向春杏,他想了想,朝着岳清画走了过去。
“那个……不知岳小姐这次出门身上可有带银子?”纪千宸觉得有些尴尬。
岳清画一脸得意的点点头,“嗯!”
纪千宸喜出望外,“不知可不可以……”
“不可以!”岳清画摇摇头,她知道他两没带钱,还没等他说完就堵住了他的话。
“为何?”纪千宸不解。
岳清画双手叉腰,笑眯眯的看着纪千宸,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他,“你这是打算用我的钱,去租一辆马车,然后再把我送回去?”
纪千宸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本王正有此意……”
岳清画瞬间睁大眼睛,凶巴巴的瞪着他,大吼一声,“没门儿!”扭头走向春杏。
纪千宸一怔,表情瞬间凝固,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春杏赶紧把岳清画往身后一挡。
钱太守看出了纪千宸囊中羞涩,“如果摄政王不弃,可以到下官府内小住几日。”对着纪千宸两手一拱。
岳清画拉着春杏跑到钱太守跟前,把他拱着的手往下轻轻一压,“不弃不弃!”下巴轻轻一佻,一脸兴奋的说,“走吧!”
眼看天色渐晚,暂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纪千宸和影一身上都没带钱,只好跟着钱满贯,去太守府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摄政王,姑娘,请!”钱太守负责引路,纪千宸和影一走在前面,岳清画和春杏走在纪千宸后面。
刚走了一会儿,太守转头问道,“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岳清画,她是我的贴身侍女春杏。”岳清画介绍完,春杏快速的见了个礼。
钱满贯认真的把岳清画端详了一方,觉得她有几分像岳宁,试探性的问道,“岳姑娘可是岳宁岳将军之女?”
“你认识家父?”岳清画一脸惊喜。
怎么不认识,他和纪荣,岳宁可是旧识,说起来三人之间还有些渊源,算得上是故人,这一个是故人之子,一个是故人之女,钱满贯感觉钱袋一紧,快速的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明明连名字都说出来了,还说不认识,岳清画纳闷,难不成和她父亲有过节?可是上一世她也没听说过钱满贯这个人啊。
春杏拉了拉岳清画,小心提醒她,“小姐,奴婢瞅着这太守好生奇怪啊……”
“没事,还有小王爷他们呢。”岳清画倒是一点不担心。
虽然这个钱太守人看起来不是太靠谱,说的话倒一点不假,庸城街道的景色确实不错,这里虽然不及京都那般繁盛和金碧辉煌,但别有风情,一条街道不算太宽,却很干净,茶楼、酒肆、餐馆……十分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
道路两旁种着垂柳,运气好的话,偶尔能看到上面停着三两只黄鹂,风吹过,柳条轻舞,小摊贩在柳树的庇荫里叫卖,有热气腾腾的蒸糕、五彩缤纷的面人、晶莹剔透的糖画、诱色可餐的冰糖葫芦……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庸城的老百姓见到钱太守都特别的恭敬,也非常的热情,但是这个太守似乎不是太愿意和大家往来,他正在为纪千宸详细的介绍庸城的情况,纪千宸突然转身,看到岳清画的目光被旁边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吸引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一个可爱的小猪灯。
纪千宸牵起她的手,满眼的温柔,“跟紧我,别走散了。”
岳清画愣了一下,他刚刚说……“我”。
须臾,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大门紧闭的府门前,从外面看,十分气派,抬头,偌大的匾额上金光闪闪的写着四个大字:庸城太守。
钱太守上前用力的敲了敲门,一边敲一边大喊,“聚宝!开门!我回来了!”
几分钟过去了……,大门依然紧闭。
“各位稍安勿躁,”太守又使劲敲了敲门,大喊,“聚宝!聚宝!”
又过了好几分钟……,门纹丝不动。
“这是我们庸城的风,风俗……对,风俗。”太守略显尴尬,“通常都需要敲三次,方,方可应门。”
话音未落,大门就开了,那开门之人头发都在滴水,上衣湿了一半,额头上挂着水珠,好似淋了雨。
太守向纪千宸介绍道,“他是我府里的管家,您有什么需要就……”太守话转头一看,聚宝已经跑远了,但话还是要说完,“就……大声喊他。”
纪千宸礼貌的微微一笑,“风俗……”
在京都时听说这个庸城太守,行为举止与常人不同,五年就将一座荒城建成了华都,但之前并未见过此人,在他想象之中,钱满贯乃一介怪才,心中自是有些敬佩之意的,可今日一见,不由得让纪千宸唏嘘不已。
一行人刚入府,钱太守随手就把府门锁了。
“钱太守这是……?”纪千宸不解,这锁门是何意?
钱太守把门闩一推,“府里没有侍卫,这样安全。”
“为何没有侍卫?”岳清画好奇的问。
“本来有十个,我遣散了。”钱太守看众人一脸惊讶,忙解释道,“一个侍卫我每月需支50文,我直接把门关上这钱不就不用花了吗?”
岳清画一算,“这一年,太守府不就剩了六两银子?十年就是六十两!”凑到春杏耳边悄悄说,“这个太守定有小金库!”
这座府宅很大,因为钱满贯治城有方,皇帝专门赏赐的,当时还一并赏了他很多庸城的田庄以及在京都的十五间店铺。
进了前院的门,两边是长廊,院中有一个池塘,周围种满了果树,长廊边像是硬开出了一条很窄的小路通到池塘边上,再往里走,就是正厅,按理说这是府宅的脸面,多半人家都会精心布置,可钱太守的正厅,家具陈旧不说,就几把太师椅,极其敷衍。
穿过正厅便是内院,有点像个四合院,与正厅相对的,是钱太守的书房和卧房,左右两边是厢房,左边安排给了纪千宸和影一,右边分给了岳清画和春杏。
内院里由十字交叉的小路将各屋连通,其余的地方都改成了菜地,种了各种蔬菜,这内院种花种树,小桥流水,假山凉亭的常见不少,太守府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整座府宅里,除了必须和必要的物品,几乎看不到多余的东西和……多余的人,他们一行人入府到现在,除了管家,还没见到别的家丁和婢女。
“太守回府怎么无人伺候?”纪千宸关心的问了问。
“我遣散了。”钱太守又解释道,“府内家丁婢女一个月至少一两银子,下官孑然一身,无需这许多人伺候。”
“岳府上上下下家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平日里不算不知,这细想,开支也着实不少。”岳清画喃喃到。
进了卧房,岳清画往床上一躺,今天是她有史以来步行时间最久的一次了,这个太守连马车都没有,差点没把她累死。
这厢房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这张陈旧的木床,虽然上面就垫了一床褥子,这床还不如府里春杏的床,但此刻,也不觉得膈得慌
纪千宸进了屋,环视了一圈,屋顶的角落上还结着蛛网,桌上烛台里还有三分之一根蜡烛,生活如此抠门,很好奇钱太守的银子都花哪去了。
“管家!”影一看屋里连茶水都没有,在屋门外喊了一声,结果,没人应,“管家……!管家!”影一又大声喊了几声,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管家就抱着茶碗,提着茶壶从内院的侧门冲了进来。
他跑进屋,放了两个茶碗和一个烧水用的大茶壶在桌上,又急匆匆的从侧门跑了出去,影一提起壶往茶碗里一倒,白开水?连茶叶都没有!影一傻眼了。
“咚咚咚……”钱太守敲了敲纪千宸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