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哭笑不得,这小丫头总是能把复杂的情绪给简单化。
他吻了吻妻子的额头,苦笑不语。
……
夏去秋来,日子还是一天天过着。
外面越来越紧急的风声,终于传到这个小山村。
往年秋收过后,村民们会上山打猎,下河摸鱼,琢磨着怎么能给孩子添口吃的,或者怎么能给家里带来些补贴。
而今年,水塘村的气氛很沉重。
里长告诉大家,不要随便出来,万一被朝廷抓壮丁抓走,可是再也回不来的。
这样一来,山里的青壮年们一个个都往深山里躲,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回来。
柳芽儿来半山腰哭过几回,一边骂张大牛没良心,撂下一大家子不管,一边哭哭啼啼,说自己命苦,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阿宝也很无奈。
“就是这样的世道,你家大牛还是好的,我们家那位……”
她没说外面还要来征兵的事。
如果让柳芽儿知道,就算是躲进深山里也逃不过,她大约会更崩溃。
柳芽儿怀里的小娃娃玩儿了一会儿,昏昏欲睡,天真的奶娃娃压根感受不到危机。
阿宝爱怜抚了抚小娃娃的头发,憋住眼睛里的泪水。
“回去吧,你家大宝困了”
柳芽儿更是心疼。
“阿宝姐姐,你别担心,咱们这山沟沟里应该没人来的,他们出去躲一阵儿应该都回来了”
“嗯!”
阿宝点点头,起身将柳芽儿送走。
……
山村里的秋后景色宜人,可今年,再也没人敢随便出来晃悠。
转眼冬天就到了。
大雪封山,山里也藏不住人,村里的壮劳力们没法儿再待在山里,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可是,萧澈却没回来。
阿宝坐在山中小院门口,一日日张望,可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再也等不到她的夫君背着猎物,踩着星辰回家,她再也没办法在睡懒觉的时候,看见简陋厨房里的烟火气。
她再也没办法依偎再他的怀里数星星。
阿宝哭了,哭得肝肠寸断。
“你丢给我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我不要银子,只要你”
“你把我的鸡鸭弄走,说你不想让我累着,你其实是怕别人惦记着要来抢对不对?”
一个女人家在山村里,的确不能有太多财产。
不然山里的地痞无赖会找上门,会威逼利诱甚至欺凌。
“可是你不在,就一定会有人来欺负我,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阿宝从秋天等到冬天,始终不见萧澈回来。
就在她已经死心的时候,小竹却带回来一封信。
“我又不认识字,你给我这个,我哪里能看懂?”,阿宝眼泪汪汪,抚摸着信纸上一点一滴熟悉的墨迹。
“所以姐夫把信寄到我手里”,十岁的少年安慰着姐姐。
终究是读过书的人,小竹眉宇间已经褪去当初的怯弱和稚嫩,蜕变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小公子。
哪怕他身上的青衫朴素,棉袍也洗得发白,可他眉宇间那股天然的清贵之气还是遮掩不住。
“姐夫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一定会回来,让姐姐安心在家等待,不要为他担心,还有……”
“他去了哪儿?”
阿宝根本不担心还有什么,也不担心他去多久,她只担心自己的丈夫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小竹低下头。
“不,你知道”,阿宝目光灼灼盯着小竹的脸。
“你一定知道,小竹你快告诉姐姐,你知道的对不对,他走之前是不是见过你,或者是这封信上有写”
阿宝整个人都很慌乱。
什么三年五年,她才不管,她现在就像知道那个男人他在哪儿?
小竹本身是不会撒谎的人,见姐姐急成这样,实在不忍心,只好实话实说。
“是!”
“姐夫只是匆匆来见了我一面,他只说什么南蛮,实在没说他要去哪儿,姐姐,我实在不知道”
这回小竹说的是真的。
连萧澈也仅仅只是判断大致方位,他当然不会告诉小竹,只是交待他要好好读书,照顾姐姐。
阿宝彻底崩溃了。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外面的天越来越冷,眼瞅着要下雪,木屋里的气氛更加凄凉。
此时的阿宝哪儿还顾得上梁阿娇如何,梁小山如何。
她只是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小竹你为什么不拦下他,我不懂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一个人就这么走了,难道他走了,外面就好了吗?”
“这个人他永远什么都不说”
阿宝冲到院子里,环顾四周,看见他为她扎下的结实的墙壁,眼泪再也崩不住。
“原来他一早就准备好了,你看,我当初想要篱笆墙和牵牛花,他却给我弄了这样的栅栏,他那个时候已经在为今天做准备了是吗?”
阿宝哭得伤心欲绝,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都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小竹手足无措地看着姐姐哭晕过去,他几番张口,却连话都没说。
瘦小却强壮的身板将姐姐扶到卧房躺下,然后熟练地烧炭,洒扫,熬粥。
待夜里阿宝醒过来时,小竹已经将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
空气还是冷清的,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阿宝又哭了,扶上自己的肚子。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生个孩子呢,我还没给他好好收拾行李,他就那么离开了”
“小竹,你说,他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
她脑子乱的很,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小竹只好一边安慰,一边哄姐姐吃些东西。
见姐姐吃不下睡不好,小竹绞尽脑汁,只好转移话题。
“姐姐,明年就是秋闱了,我想下场试试,你觉得如何?”
“先生说我读书很好,做的文章也好”
阿宝的眼神总算亮了一下。
“真的吗?小竹,是真的吗?”
她的眼里总算有了弟弟的存在,也总算有了光。
当初母亲生下弟弟不久就撒手人寰,当初继母赵氏虐待他们姐弟,小竹瘦得跟竹竿儿似的。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四肢细的像麻杆儿,经常生病,差点儿就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