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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从来上台榭,不敢倚阑干——绿珠

作为历史文献来看,绿珠是用来陪衬石崇的,可是一旦把历史当作人生际遇去解读、演绎,她的形象就大放光芒,远超过男主角。

绿珠殉情是一个大悲剧,杜牧《题桃花夫人庙》的末句“可怜金谷坠楼人”,便是对她的悲悯。

绿珠是西晋时期的大美女,是晋代四大美女之一。传说她本姓梁,家乡在今天的广西博白。古时候当地盛产珍珠,以珠为上宝,生女称为珠娘,生男称作珠儿。绿珠尽得山水灵秀之气,出落得分外妖娆,令人有一种明艳圆润的感觉,所以被称为“绿珠”。

绿珠能歌善舞,尤其以善跳《明君》舞出名,明君就是大美女王昭君。石崇曾让她吹奏此曲,她又自制新歌,词意凄凉婉转,其才情亦可见一斑。

与石崇见面是在西晋太康年间,当时石崇途经绿珠的家乡时见到她,一见之下惊心动魄,以十斛珍珠将她为聘为小妾。回到京都洛阳后,石崇在他的别馆“金谷园”里面特意造了一个百丈高楼,让绿珠可以站在上面远眺,以慰思乡之愁。金谷园的装修极其豪华,是用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装饰,连马桶都是金子做的。有一次一位客人如厕,见两旁美女侍候,香风习习,以为走错了地方,可见其穷奢极丽。石崇和当时的名士左思、潘岳等24人曾结成诗社,号称“金谷二十四友”。每次宴客,必命绿珠出来歌舞侍酒,见者都忘失魂魄,因此绿珠之美名闻于天下。

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为绿珠的好运气而艳羡不已?可惜的是,随后的结局却不太美妙。根源就是石崇这个人不怎么样。

石崇是西晋渤海南皮(今河北南皮东北)人,字季伦。他在出任荆州刺史时,搜刮民财,劫掠客商,靠不义之财成了巨富,与土匪无异。石崇在朝廷里投靠的是贾谧,他为逢迎贾谧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贾谧出门,他站在路边,望车尘而拜,深为时人不齿。

石崇很懂得享受。他的金谷园里每天都是大排筵宴,宾客川流不息,人人以作客金谷园中为荣。

据说石崇宴客,常让美女劝酒,倘若宾客拒绝不饮,便被认为是劝酒者诚意不够,慢待了客人,立刻喝令家丁推出去砍头。有一次有位客人执意不肯饮酒,石崇竟然连杀了三位劝酒的美姬。如此待客之道,骇人听闻,其兽性比野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崇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不但喜欢炫耀财富,竟然还与皇亲国戚竞奢赛宝。其中与晋武帝的舅舅王恺争得更是如火如荼。王恺家中用饴糖水洗锅,石崇就命令自家厨房用蜡烛当柴火烧;王恺在他家门前的大路两旁,夹道40里,用紫丝编成屏障,石崇用更贵重的彩缎铺设了50里屏障。有一次晋武帝赐给舅父王恺一株珊瑚树,高二尺许,王恺以为是天下至宝,兴致勃勃地跑到金谷园中向石崇夸示,谁料石崇却漫不经心地用铁如意敲击,三下两下便将其打得粉碎。

王恺大惊失声,继而勃然大怒道:“为什么击碎我的宝贝,你这是嫉妒!”

石崇却心平气和地说:“不必紧张,照原样赔偿你就是了!”于是命仆从把家中藏的珊瑚树全部取出来罗列在桌子上,高三四尺的就有六七株,二尺左右的就更多了。王恺看得目瞪口呆,随便抱了一株,怏怏地回家了。在财富上斗败了王恺之后,石崇又忍不住向外炫耀自家的绿珠盖世无双,因此绿珠的芳名极为响亮。

后来石崇的靠山贾谧被诛,石崇作为同党被免官。当时赵王司马伦专权,依附于赵王伦的孙秀暗慕绿珠,过去因石崇有权有势,他只能意淫一下。现在石崇一被免职,他就派人上门向石崇索取绿珠。那时石崇正在金谷园里享受人间之乐,忽见孙秀差人来要索取美人,石崇将其婢妾数十人叫出让使者挑选。使者说:“这些我家大人都不要,点名就要绿珠。”石崇勃然大怒:“绿珠是我所爱,想要,没门!”使者说:“君侯博古通今,还请三思。”其实是暗示石崇今非昔比,应审时度势。石崇坚持不给,使者只好回报孙秀。孙秀一见石崇如此不识抬举,大怒,立即跑到司马伦面前,说石崇与齐王结党谋逆。石崇因此获罪。

临捕前,石崇对绿珠叹息说:“我是因为你而获罪的啊。”绿珠流着泪说道:“愿效死于君前。”说完转身跳下高楼。绿珠一死,孙秀大怒,将石崇和潘岳等人斩首。后人感念绿珠,将她跳下去的那个楼称为绿珠楼。

石崇临死之前对旁边的人说:“这些人,还不是为了贪我的钱财!”押他的人说:“你既知道人为财死,为什么不早些把家财散了,做点好事?”看来他临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

绿珠之事后代还有效仿者,唐代乔知的宠婢窈娘有姿色,且善诗文歌舞,深得乔知宠爱。当时武承嗣娇贵,强迫乔知以金玉赌窈娘。乔知输了后,武承嗣便派人去乔知家抢走了窈娘。乔知深以为悔,他不怪自己做错了事,反倒怨窈娘不忠,写了一首《绿珠篇》以叙其怨: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

此日可怜无得比,此时可爱得人情。

君家闺阁未曾难,尝持歌舞使人看。

富贵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面伤红粉。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

乔知私下让武承嗣家的家奴传诗于窈娘。窈娘得诗悲泣,投井而死。武承嗣从井里捞上窈娘的尸体,从衣中得到此诗,便鞭杀家奴,罗织罪名杀了乔知。

俗话说:“祸福无门,惟人所召。”石崇被杀,虽因绿珠而起,但内因由来已久。当年石崇沉杀客商,宴席间无故斩行酒美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得善终?只不过,若不是绿珠,石崇不会死得那么快而已。

石崇死得其所,而绿珠为一个对自己的同行姐妹恣意蹂躏、无情残害的野兽一样的暴徒去死,不论她是为了爱情还是只为了报知遇之恩,她的死都显然不值。或许她的死更应该是对于命运的抗争,而不只是廉价的殉情。

虞姬拔剑自刎,光芒万丈。绿珠纵身一跃,却轻如鸿毛。遇到石崇这样的男人,绿珠可谓倒了八辈子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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