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又到了星期六。孟红旗望着教室外的阳光,陷入了无限的沉思。一种熟悉而略带苍凉的味道不时敲打在他的鼻尖,又不断的沸腾在记忆中的味蕾前,那是一股叫作初冬的新鲜。这是一节英语课,枯燥而乏味。虽然漂亮的英语老师今天换上了崭新的黑色长裤,但那双极不搭调的高跟鞋却直将讲台的地面擦的聒耳的响。而作为同桌的猫屎则早早的溜进了梦乡,除了吃喝以外,他好像什么都学不会。说到吃喝的问题,孟红旗不禁浑身打出一个冷颤来:就在昨天晚上,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突然闯进了宿舍。他们气势汹汹的踹开房门,并不断用手中的钢管来回的敲打着那碍事的桌椅板凳。很显然,这是过来抢粮票的。宿舍里很快乱作一团,胆小的室友们既舍不得手中的粮票,又怯于同这些家伙们进行打斗,只得四处逃窜。睡在上铺的孟红旗向来胆小怕事,面对这些来自高年级的欺凌,他索性蒙头假寐,蜷在被子里当孬种。到时候大不了乖乖的献上粮票,全当慷慨解囊避是非,明哲保身来喂狗。就在孟红旗心怀忐忑,惴惴不安之时,却听一记记闷棍直刷而来,那声音似是破了皮的风,又像是开了膛的气。还未等耳朵来得及回味,只看那冰冷的地面之上,已横七竖八的躺下了几个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双眼迷离,打着哈欠的猫屎。更让人觉得滑稽的是: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在试图偷袭猫屎的过程中,不慎滑倒了。他甚是狼狈的爬出宿舍,正要张口呼救,却又被猫屎一把拉了进来。人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便被一屁股蹲的昏死过去。自此,猫屎一战成名……
那可恶的下课铃终于响了,孟红旗拍打着依然熟睡的猫屎,开始踏上回家的归程。初冬的阳光温润在乡野的午后,暖暖的微风吹过天际的广阔,泛起无形的涟漪。它剥开云朵的掩映,正裸露出深色的蓝。在一处河沟的芦苇丛间,慢慢闪现出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来。那正是从学校回来的孟红旗与猫屎,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湿漉的泥沼和丛生的野草相互交错着,一片片野生的高粱将低矮的灌木有序的切割着,它们犹如一滴滴质朴的,没有华丽色彩的墨,正用自己的淡雅来点缀着其所爱的北国。“我说红旗,你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放着大路你不走,偏偏往这屁股缝里钻。这走了大半晌,却连那冯庄的影子也瞧不见……”身后的猫屎开始抱怨着,几个干巴巴的被绳子串起来的馒头像是风干的泥块,正随着猫屎的呼吸在胸前不断摇晃着。孟红旗则一脸无奈的望着远方,似是同样察觉到了哪里不对。按照常理而言,以他们的速度和脚力,此时应该早就过了冯庄。可眼前的景象非但出奇的陌生,反而愈加的诡异起来。这是一条干涸已经的古河道,岁月的沧桑早已腐蚀尽它曾经的水润,将时光的褶皱印刻在它残破的躯壳上。孟红旗本想抄这条近路回家,不料却疏于地形的复杂,被它迷失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迷魂阵”内。猫屎早已厌倦了奔走的疲惫,他索性一屁股将坐下来,抱着胸前的馒头死活不走了。此时的孟红旗则是一脸的茫然,他不停的在乱草丛中摸来探去,活像一只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猴子。“不对,不对,这片老河沟虽然很少来过。可即便它是如来佛的手掌心,也总得有个尽头吧?”孟红旗终于按捺不住原有的沉着,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我说猴探长,你到底行不行?这路可是你带的,摸了大半晌,硬是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我看咱俩干脆抱些枯草编道床,在这里过夜得了。”猫屎啃着手中的馒头,躺在河沟间的芦苇丛中道。看着那懒洋洋的,正被阳光所浸染的猫屎,孟红旗既觉得好玩又感到好笑。假若是在平时,但凡听到有人喊他“猴探长”,他一定会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变得顺从起来。毕竟,此时的孟红旗正在心里偷偷的擦着冷汗: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八成是被老鬼邪祟给带了路。这条古河道本来就邪乎,虽然关于它的故事也略有耳闻,但令孟红旗猝不及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没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能遇到“鬼打墙”。还好身边跟着的是猫屎这样的“憨货”,假若换成孟小黑或者是其他人,估计早就乱了阵脚,逃之夭夭了。又假若今天是他只身一人,想必那无助的哀嚎已比杀猪还要惨烈。想到此处,孟红旗不禁暗自庆幸。他一边站往高处观察地势的起伏,一边同猫屎打趣道:“听那临班的张悦冉说,你前天晚上给她递了情书。”那猫屎一听,果断喷出塞进嘴里的馒头反驳道:“你这小子真够混的,拿我开涮也不挑块好的。谁不知道那张悦冉是全年级出了名的丑肥婆,我……我可不敢和你这口味重的抢头条,还是留给自己掖着吧。”孟红旗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方要张口回应,却看那不远处的芦苇丛中正汩汩的冒出一道道水汽来。他快步近前,小心翼翼地俯身查看,只见脚下乱草丛中正卧着一只石刻的乌龟来。这石龟做工甚是精致,其神态悠闲,憨鞠可爱,似是要探头去食那喷涌而出的水汽。孟红旗看的入神,方要伸手去摸,却又见龟壳之上忽然蹦出一个七彩的人佣来。这人佣身着素衣,头戴蓝色短帽,正摇头晃脑的驱赶石龟而行。说来也怪,那石龟为人佣所驱,似是生了灵性,竟挪起身体不断的朝喷涌而出的水汽爬去。孟红旗不禁为眼前的一幕所惊愕,他一边小声的招呼着身后的猫屎,一边紧盯着这爬行的石龟,一时间竟看得入了神。
在看这为人佣所驱赶的石龟,其正甚是笨拙的贴地前行。它慢慢的仰起前额,将整个身体浸染在那喷涌的水汽之中。不多时的功夫,石龟那原本粗糙的纹理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一道暴起的青色筋络从额头直朝尾部贯穿而去,渐渐的,这石龟原本青灰色身体开始变得赤红,犹如烈焰般的炽热着。再看那龟背上的七彩人佣,此时也褪去原有的颜色。其通体乌黑,面如白纸,一抹红艳的嘴唇正发出诡异的笑。孟红旗顿觉一阵恶寒直袭后背,其方想起身离开,却又见那人佣正挪动着僵硬的身体,将煞白的脸孔同他不偏不斜的打个一个照面。刹那间,孟红旗只觉眼前一阵晕眩,一个趔趄,便瞬间倒地,失去了知觉。臆会朦胧之时,又觉得一双冰冷的手正将脖颈死死掐住,直掐的他喘不过气来。然而更为诡异的是,孟红旗虽然失去了知觉,脑子却依旧的清晰。他甚至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正提着裤子蹲大号的猫屎。可无论怎么挣扎,那紧锁的喉间硬是发不出一句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