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一天,陈旧的人类。
“一百五十二年前,自然神厌弃人类……”
小白把脑袋撑在双手上,眼皮子一搭一搭的闭合,他现在还没满十六,只能被留在学校,日复一日的学习着日后离开学校,加入工厂聚集的外围工作的知识,枯燥,无味,特别现在正在上的历史课,不就一百多年的事情,翻来覆去跟他们讲了十多年了,还在分析这那些历史人物的过错还有他们无比明智的抉择。
小白十四了,他做着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的梦,那就是离开学校,在外围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年纪轻轻的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进入中心大楼成为一个可以引领全人类前进的领导者,更甚至是一个先驱者。
这样的梦,谁不喜欢,谁不向往,小白偏头,还真有人不做这样的梦,他的同桌,小黑。
小黑励志要留在学校,当一个老师他不想离开这个牢笼。
小白知道的时候,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用自己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惊讶。
“你从两三岁的时候开始就待在学校,十年了,还没待够吗?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对此,小黑看着那红印子,依旧和平常一样死板。
“外面的世界?,学校空着的那十几栋教学楼,二十几栋的寝室,老师口中的以后,每天都能在天台眺望到的两次人潮?”
“小白,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我不像你有着什么特别的宏图大志,我就想轻松一点活着,然后拿着标号找到我的父母,告诉他们。”
“这个世界既不是我想要的。”
“也不是我想来的。”
“我有一点,怨恨他们。”
当时的小白不懂,明明小黑还没看过所有的东西,怎么就这么自暴自弃。
那时的小黑想小白知道,外面并不怎么美好,要不然为什么围墙外的人冰冷得让人可怕。
此时的小黑看自己同桌又昏昏欲睡,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被踢的小白瞪了他一眼,想告诉对方,历史书上的那些他早就背得了。
自然神厌弃人类,给予所有动物以智慧,但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与人类为敌。
围杀就此开始,动物们高高在上地给予人们死亡,那时候的人类正处于科技文明发展的高峰,拿出了那些传说中的飞机,核弹,可那又有什么用?
有动物的地方就有人类,一个炸弹扔下去三只动物三个人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拥有无数辉煌的人类被打得节节败退,这时候一个科学家——郭正,登上了政治舞台,重新纪年由他提出,伪自然城的构想也由他提出,后来的人化机器人的计划也由他提出,为人类后来安宁的生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小白心想,他以后一定可以超过郭正,进入中心大楼,带领人类走出伪自然城,与自然神正面对抗!
小白向往的地方,中心大楼零零散散几个人进进出出,小白向往的位置——中心大楼的掌控者,此时正被别的人坐着。
那个人叫胡平,和小白不一样,他本来只想待在外围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一个没进过学校的,居然还心挂上了人和机器人之间的矛盾,伪自然城的未来,勾心斗角,努力奋斗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终于心愿得偿,开心吗?或许,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开心了,一步步走到权力的高峰,他知道了太多。
今年是他执政的最后一年,所有的事情也将在今年年末结尾。
中心大楼位于伪自然城的中心,穹顶最高处之下,责任长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的顶端。
胡平两手交错,笔直地站在巨大落地窗前,无数的建筑物簇拥向中心大楼。
他转身走到柜子里找出泛黄的纸张,铺在桌面上,人类的决定已经做好了,现在的他就只能写些什么,好坚定自己的信念。
“毁灭纪一百五十二年七月三日,伪自然城建成一百三十四年,人类又苟且偷生了……,”划掉“人类又顽强生存了一百五十二年,一味消耗着前人囤积的资源,我们的日子渐渐艰难,未来不可预知……”
“人化机器-指挥长-成资到访。”
机械女音在不巧当的时间响起,胡平将笔轻放,该来的来了。
“请进!”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泛着银光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
成资规范地迈着步伐,走进这个承载着所有人类期望的办公室,在距离胡平两米远的地方站定。
“听说您找我。”
胡平点头,看着面容稚嫩的成资,当年人化机器人的方案一经提出,郭正的政治生涯便步入瓶颈,当时有一大半的人类觉得郭正太过疯狂,四处宣扬必须把郭正拉下高台,否则他必定会将人类带入歧途,走向灭亡。
但还有一部分的人依旧狂热地跟随着郭正,成资的父亲就是这部分人里的一位,他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贡献了出来做实验,让他们成为了最先转化的人化机器人,以向高层解说这一计划的可行性和长远性。
成资的哥哥在转化过程中发生意外最后死亡,但成资转化成功,高层看到了这一计划的最终目的,在场的三十几人,意见一致的点了头。
一百七十多岁的人,还顶着当初那张十九岁阳光稚嫩的脸,想一想,胡平都觉得略显诡异。
精神集中,话归正题。
“今天例会前,你出现在了厕所。”
肯定句,成资心想果然是为了这个,那时候他就是突然好奇了一下,许久没去过的厕所究竟长什么样子来着,他想进去回忆回忆,结果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情。
也是那两个人太过猖狂,总觉得机器人不可能跑到厕所去晃悠。
万万没想到,多了他这个岔子。
这种事情一查走廊监控就可以查出来,没必要撒谎。
成资没有否认,胡平继续往下问。
“有什么疑问,想要问我的吗。”
……
……
成资沉思良久,还是决心问了出来。
“你信他。”
这个他指的谁,两人心中有数。
胡平点头。
“你信他,都不信我们会赢。”
被成资连续追问的胡平想起了当初揭开这场骗局面纱的自己,越走越深,越发认识到自己的无力,这一局铺得太大,谁都不可能,也不能去反抗。
被踩到痛点的他反驳成资。
“我们不会赢。不是我信他,而是是人民信他!所有的事实都证明着,我们,人类!触犯神怒!除了牺牲,我们没有更好的路也没有其他的路走了!”
“资源枯竭,穷途末路!”
“是时候终结这一切了!”
道理成资都懂,但是……
“那我们算什么。”
“为了人类。”
胡平瘫倒在椅子里,喃喃自语。
“为了人类,对啊,为了人类。”
成资也自说自话,转身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在成资离开后,胡平在那泛黄的纸张上写完最后一句话,掩面许久。
“不过,不要紧,前人还为我们留下了一条绝对正确的路,正确无比!”
成资大踏步走出中心楼,面无表情是每个机器人的良好品质,至少大多数还是人类的人类都这样觉得,机器人,最好都是冷冰冰的,记忆当中如何调动神经肌肉做出表情的他早就忘了,他如今变得和这座庞大的“伪自然城”相差无几,被各个零件所支撑着,机械,机械,机械…
自己的肉体呢?
他去哪了?
好像是三十多年前,城区电源紧缩,一退再退之下,高层决定断了冷鲜库的供电。
那时候人们很高兴,因为到了夜晚,他们又可以寻找到他们的安全感,可成资却躲在黑暗里,看着一个个高大的人类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将当年自愿成为机器人赴往前线搏杀的那些热血少年的尸体装车。
那时候距离高层提出机器人化抗战已经有百年时间,装尸体离开的卡车整整齐齐的排满了昏暗的自然广场,又在夜深人静,无人入眠的时候浩浩荡荡走自然大道,被送出中央,离开内圈,又离开烟囱林立的外圈,穿过罕无人迹乌鸦漫天的荒地,到达前线时,还可以看见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那天不知道是十五还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圆,过分皎洁,那不是教科书上的图案,也不是穹顶上虚拟的月亮,胆大一点的人类不顾四周潜伏的危险跑下卡车,站在血肉与机械堆高的山坡上发出赞叹。
“原来这就是真的月亮,人工制作的灯光根本没法比。”
当然没法比,他们也没见过真正的太阳、蓝天、白云,以及阳光下的森林、草原、湖泊,自然万物,从他们出生起,他们就只知道人类还有人类创造的机械,当他们见到过阳光下的自然,成资想,必定会有人放弃“伪自然城”里的安逸,回归这人类原本生存的地方——自然。
让他再回头望一眼中心大楼,规规矩矩,四四方方,作为‘伪自然城’里最高最大的一栋楼,它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平平无奇的白墙,平平无奇密密麻麻的窗户,高耸入云的楼层,有着鲜活生命的人麻木地在它面前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成资想,他累了。
他告诉自己,你需要悲伤了,但机械好像没有这个能力。
但他累了,这是怎么感觉到的。
这必定是个死胡同,成资决定不再去想。缓缓转身,走向他来时乘坐的代步车,车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也许是看见成资朝着代步车的方向走,车里的人迫不及待地下车赶过来。
“指挥长,总会的人跟你说什么了。”
在脑海中,在记忆深处,也有人这样急切的问人问题,但当时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别人满怀期待,而现在……
“蒲陶,你要是现在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你再说一次,你信不信…”
蒲陶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他跟着成资一大早的跑到中心大楼来开会,结果开完例会,成资单独被总会的人叫走,当时是成资叫自己等他出来,两人去给别人庆祝升职,不要先走,结果不过问他个问题,就被要求做这种侮辱人格,不对,是机器格的事情。
“算了算了。”
成资举手投降,机械转动的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蒲陶走近,形式且快速地在内心深处翻了个白眼,接下来都是机器程序,他的职位比成资的底两级,就算两人平时怎么随意,在见面的时候都会由程序操控着向对方行军礼。
成资就等着他的程序做完反应,好转移蒲陶的注意力。
果然。
“这个程序很烦。”
蒲陶不耐烦地说。
“嗯,我也觉得,”成资已经习惯了,敷衍地应和完,就揽着人往代步车的方向去“走了,上车,我们去看柏采。”
成资这一手揽得好,蒲陶面对着他,他也不等别人转身,勾着别人的脖子就往前走。
“等一下,等一下。”
被拖着走的蒲陶用力抓着成资的机械手。
“大佬,停一下,这傻机器反应不过来。”
就在蒲陶的傻程序快反应过来的时候,成资把手一抬…
“我,成资,你,靠,这什么破程序。”
重心来不及调节,柏油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我今是得罪谁了吗。”
“对不起。”
麻木的机械音。
“我听不到你的诚意。”
成资无所谓地把人从地上拉起。
“我也听不出你生气了。”
蒲陶气得无处发泄,只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哪个零件坏了,不过被扶起后,马上转变态度一切又像阳光普照大地,两只机器人互搭着肩膀,哥俩好的走向代步车。
“你看到了吗。”
蒲陶压低声音问成资。
“我猜到了。”
两人快步往前走,当踏上代步车的那一刻,仿佛迎来的圣光,但他们并不打算享受,讯速关上车门,快速地驾驶着车辆逃离这个有某机器人的现场。
代步车驶上自然大道,蒲陶将探出车窗外不要命的头颅收回来,心有余悸的在自己胸口上不断拍打。
“我的妈呀。”
“你的妈怎么了。”
成资好好的坐在蒲陶旁边,双手自然垂下,双脚规规整整的摆好,听到蒲陶说话就顺嘴接了一下,然后猝不及防就被人把头给打掉了。
“你这是想问候谁呢。”
无奈,为了增加他们都战斗力,中心在制作他们时是秉持着不惜一切代价,在固化的成本、材料下做到武力值做到最大。
蒲陶这一巴掌,虽然只是嬉闹着玩的力量,到底是把成资这个脆皮的头打掉了。
“妈呀嘞。”
看这情况,蒲陶赶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给你安回去。”
还好只是打掉了头部,只需要把它放回卡槽,要是掉了其他地方就得送回中心维修部,甚至是外围重新挑“身体”了。
成资看在蒲陶一边给他安头一边说着“I'm so so so sorry”的愧疚下,决定放过他。
“你这是什么爆脾气,动不动就搞掉我头。”
“意外,意外。”
蒲陶自知理亏,语气尽其所能的放缓,当然,用电子音说出来,还是听不出来什么。
成资“呵。”“呵。”
无话可说。
头都打掉我的了!一句so so so sorry就够了吗!
“想赔罪吗。”
蒲陶正愁没地表达自己对成资那沉重如山,深厚如海,绵绵如几百年前的江南梅雨,涛涛如那什么,那什么如那什么的愧疚,猛然一听成资这话,用他那傻程序快速的做出反应。
“不想。”
这话一出口,立马在成资看向他,张开嘴就要下达命令的威逼下,看到了自己不见已久的良心和羞耻心。
“想,既然我做错了事就该做些什么向对方赔罪,这该是理所应当的。”
“有见地。”
“当然。”
蒲陶反射性地想咽下一口口水。
但成资没去理他,依旧规规整整地坐在原位,目视前方。
今天是工作日,路上空无一人,刚刚窗外路过一个告示牌,“加班供给反击战”“人类希望就在眼前”等等几个红色标语,覆盖住了之前闹的人类口口相传的几句倡议或者说抗议“人类必须与机器人分区”“机器人不得入内圈半步”。
都已经到这一地步了,还搞什么分区,毫无意义。
蒲陶看向成资,这时的成资像战场上的成资,严肃,严肃还是严肃。
老话说,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蒲陶突然发现,好像成资的“身体”一直比他们高得一点。
“去帮我绑个几人类来,丢到七队。”
“谁啊。”
蒲陶好奇,谁惹了他们是指挥官。
“余透、朱交、倪秋…”成资顿了顿“就先这三个吧。”
“就这三个吧。”蒲陶奋起“你还,吧,我的妈…,我的天哪,你这是要中心协会那几个大佬绝后啊。”
中心协会,由东南西北四区区长、机器人指挥长和中心大楼的掌控者组成,不对,如果硬是要掰扯,还有一个人,就是自然教的神者。
而七队,都是死刑犯去的地方,他们被迫剥离意识,被迫前往前线,他们“身体”里都安装着自爆和绝对服从系统,这一制度被平民称作是“向着死亡前进”的处罚,在死亡和毁灭两者的折磨下日复一日的生存着。
车里沉静了许久,蒲陶环顾左右后,凑近成资,小声说道。
“你该不会是要造反吧。”
成资反问。
“自然抗战宣言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这个简单,蒲陶当初自愿机械化的时候这个都是要背的,就是现在也时不时的要抽查。
“我们是人类,我们是人类,我们是人类,我们永远且坚定的守护与我们一体的人类,前进,绝不后退,执行,绝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