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石已经如同缩头乌龟般躲了一个星期。
想起上次的醉酒,她至今都觉得头大。那日,她在头痛中醒来,短暂的失忆,陌生的房间,直到出了休息室,看到了经常光顾的环境,她才明了了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就看到了嬉皮笑脸的燕东,给她讲了前因后果,并对她醉酒的表现大摇其头。说什么醉话连篇也就罢了,竟然还死扒着他老大的怀抱不放,最后还竟然在人家怀里睡着了。天哪!她当时就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并有了再也不出来的打算。虽然地底下很黑,她又是个向往光明的人,但是,与其在光明中没脸见人,还不如在黑暗中摸索呢!
她从转转风情落荒而逃后,在大街上还自残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她怎么会抓着安丰扬的怀抱不放呢?那个可恶的男人可是自大很瞧不起人的呀!莫非她对男人的饥渴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天哪!现在,他肯定已经看轻她到尘埃里去了。所以,如果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千万不要让她再见到他了,最好连他周围的人都不要见了。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怕什么就来什么。尚石提着包,走出门诊楼,就看到程颖从红色轿车里走出了,迎向她。“妹妹今晚有约吗?”
“啊?”尚石其实很想说有,但碍于自己不善说谎,一时间找不到托词。
“妹妹的犹豫是在找躲我们的借口吗?”程颖好笑的看着她。
“我哪有躲!”尚石眼神闪烁。
“对!你当然没有躲我,你只是在躲某人而已。”
“姐姐特来取笑我的吗?”尚石一下子涨红了脸。
“我疼你还来不及呢!”程颖上来拉着她的手,“这几天把朱珠送她奶奶那里去了,难得的空闲啊!走吧!咱们今晚去吃大餐。”
“那个,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都是你认识的人,又没有外人。”
“啊?不止咱两个人呀!”尚石的脸彻底的垮掉。
“跟姐姐吃个饭有那么痛苦吗?”
“不是的!我只是心里没底。”
“好了,傻妹妹!”程颖开了车门,将她塞进去,然后转身坐到了驾驶座位。“放心吧!今晚不会让你见到你不愿见的人的。”
“哦!我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尚石装傻。
“是吗?”程颖笑着发动车子,车头急转,惹得尚石惊呼出声。程颖道:“我的车技跟男人自然是无法比的。开车最稳当的自然是我们老大了,你坐过他的车没有?”
“你们老大?”
“就是安丰扬啊!”程颖笑。
“他为什么是你们老大?”
“关于这一点儿,你还是自己问他好了。”
“那还是算了吧!”想起那个人的恶语中伤,心就不自觉的抽紧。
“哦?是不愿不想还是不敢?”程颖好笑的问,“妹妹究竟在抗拒什么?”
“那个人很讨厌的!说话很伤人的!”
“妹妹对人的观察果然入微,他的确是不善言辞的人,对哄女孩子开心更是一窍不通,也就活该他至今还打光棍了。”
“姐姐与他有仇吗?”
“怎么?我说他两句,你又心疼了?”
“姐姐如果继续说下去,我可要跳车了。”尚石假装生气。
“好!那我可以知道他说了什么伤你的话吗?”
“不提也罢!”
“其实,他是面冷心热的人,体内更是缺少主动的因子,但却是个很好的人。他的上一个女朋友,谈了三个月,分手三个月,至今对他还是念念不忘,前几天还打电话问我他的近况呢。”
“那就干脆复合好了?”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白雪羽那可是天之骄女,人长得漂亮,家境好,工作好,条件这么优越,自然会集万千娇宠于一身。遇到老大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人家能忍三个月,就已经很不简单了。没有鲜花礼物,没有甜言蜜语,更不懂得主动出击约人家,搁我身上,我也会崩溃的。”
“你说的那个白雪羽可是在银行上班?”
“你们认识?”
“见过一次面而已。安丰扬对她应该还有旧情吧!”
“怎么说?”
“上次安丰扬请我吃饭,本来一开始处得挺好的,然后,这个白雪羽就出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什么房地产的什么副总,安丰扬就开始阴阳怪气了。还酸溜溜的说那个男人似乎很有钱,而他只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然后问如果是我,会在他们之间怎么选择。我就说了,想要奴役一个男人的钱,就得先被这个男人奴役。你猜怎么着,他竟然很直白的说,没有亲身经历说不出那样一番话,还问我是不是被男人奴役过。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就是你讨厌他的原因?”程颖富有深意的看她一眼。
“是他看扁了我,不是吗?”尚石不悦的撇嘴。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有没有失忆的情况,但就目前仅存的记忆来说,老大主动请一个女孩吃饭,而且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的饭局,还是头一次。白雪羽是一个何其光鲜靓丽的女子,在他们相处的那三个月,却都是白雪羽主动约他,而他会赴约的理由竟然是去付钱。我想,如果他能主动约人家白雪羽一次,都不会让分手来得那么早。我这样说,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啊?啊!那个安丰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尚石就有些呆楞。
程颖叹气,“不是脑子有问题,是心上有伤。如果我告诉你,他母亲曾经因为他父亲的贫穷而在他十岁那年跟着一个土财主走了,他对你言语上的伤害能减轻些吗?”
“啊?不是吧?那就算这样,他……”尚石在震惊中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也不能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全天下的女性啊!”原来,他也是可怜人啊!心中的善良开始犹如洪水般泛滥。
“七年前,他好不容易动心的女孩,又被一个土豪给包养了。”
“天哪!”尚石长大了嘴巴,有种心疼的酸涩就开始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他的运气也太背了吧?”
“现在,你还要继续抗拒他吗?”程颖猛踩刹车,将车停住。
“姐姐拼命为他说话,是打算卖妹妹吗?”
“果然冰雪聪明!我与他多年的相处,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下车吧!到了!”
下了车,明明夏日的暑气未消,尚石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坐落在她面前的建筑,赫然挂着“柳树下”的招牌。这个地方她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来了呢!她叹气,问:“姐姐确定那人不会出现吗?”
程颖拍了拍她的肩,道:“妹妹的话认证了我心中的想法,这里果然是你们上次约会的地方。那家伙一向嘴严,对你们上次见面的事可谓是滴水不漏。但他将我们今天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儿,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却原来透着古怪啊!呵呵!”
尚石跟着程颖走了进去,连所选的位置都跟上次一样。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候,是燕东和朱友林,却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尚石本该有如释重负的轻松的,心中却没来由的涌起淡淡的失落。
甫一落座,燕东就开始发难,道:“还是程姐面子大啊!我昨天在她那小破医院等了一个小时,还以为她加班呢,没想到是从后门溜了。你说说你,不就是长了个乌鸦嘴毒舌吗?有什么可躲的?再者说了,你躲得了初一,能躲过十五吗?”
“你才乌鸦嘴毒舌呢!”尚石不甘示弱的白他一眼。她昨天就是故意躲他,不行吗?
“一见面就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仇怨呢!”程颖道。
“他没冤枉你!”朱友林将一堆单子推到尚石的面前,“不幸,全被你言中了。”
“我有说过什么吗?”尚石拿起单子,全是朱友林的查体报告,“慢性胃炎,重度脂肪肝,肾囊肿,肾结石,高血压,高血脂,左颈内动脉狭窄60%,右锁骨下动脉轻度狭窄,心脏早搏,天哪!朱总,这是你的身体吗?”
程颖道:“叫什么朱总,叫大哥就是。怎么样,妹妹?他还有救吗?”
“看把姐姐给吓的,哪有那么严重啊!”尚石笑笑,“我只是个小小的社区大夫,人微言轻的。我建议你们还是到大医院好好找个专家看看,早期发现,早期治疗,不会影响寿命的。”
“我就找你了!”朱友林道,“我这些病可都是拜你所赐。”
“朱大哥这是打算讹人吗?我怎么觉得今天这顿饭有种鸿门宴的味道。”尚石不解的看着他们。
“看来,她真的不记得她在醉酒的时候说了些什么。”程颖叹气。
“她还不记得了自己对老大做了什么。”燕东补充道,“其实,就算她不认账,我们也都是证人。老大要是要求她负责,理由绝对正当充分。”
“不是吧?”尚石苦了脸,“我除了强抱你们老大外,不会还做了别的吧?”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燕东的眼中现出狐狸的狡黠,“我们呢,也只是看到了你强抱老大的成分。至于其他的限制级的,我们没有眼福观赏。但是,我们老大已经将自己关起来一个星期了,我们几个也是轮番看着,怕他想不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们也能想得到发生了什么事。中国的男尊女卑那可是持续了好几千年呢!以至于男权主义至今还有余温。我们老大是多么好面子的人啊!却被一个醉酒的女人给怎么了,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多难堪啊!何况,老大又是一个有性洁癖的人!唉!我真怕他会从此一蹶不振长辞抑郁下去了。”燕东说着,表情越来越痛苦扭曲。桌子底下,他的脚被一双女性高跟鞋狠狠地虐待着,他名贵的鞋子,他可怜的脚啊!
“啊!”尚石的脸色已经大白,然后头颅下垂,额头猛的撞在了桌子上。
“妹妹,你没事吧?”跟她并排坐着的程颖拍拍她,试图给她安慰。“你别听他胡说!这家伙总喜欢满嘴里跑火车。”
尚石猛的瑟缩了一下,“程姐,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程姐,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袒护啊!”燕东继续道,“老大今天为什么没来?有这么好的大餐不吃,却宁愿在家啃盒饭,你能说他不是在逃避什么?”
“他不来是怕尚石尴尬。”程颖道,比划着手,做出想扇燕东的表情。
“你听听!多么明显的意图啊!”燕东故意大声的说。
“啊啊!不要再说了!让我死了算了!”尚石倏地抬起头,小脸早已红透,如同晚秋时节挂在树上的红富士苹果。
“已经躲避一个星期了,现在居然还想以死来逃避。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我可怜的老大啊!”燕东捶胸顿足,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我不是!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呀!”尚石此刻真的有了恨不得掐死自己的冲动。
燕东道:“不记得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吗?你当时对着朱总评头论足,所断定的病症,在朱总查体后一一得到了应验。难道不是巫婆的咒语吗?”
“姐姐,这些病真的是……”尚石求救的看向程颖,后者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因为那的确是事实啊!
“真的很抱歉!我从来没有喝醉过,所以,不知道自己喝醉了酒竟然是这样子可怕。”尚石满脸愁苦的说。
“你应该说抱歉的不是我们,是我们老大。你不知道,这一个星期来,他整个的人瘦了足足六斤,一大圈呢!”燕东继续添油加醋道。
“闭嘴,燕东!过了啊!”朱友林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你能少说两句吗?”
尚石抓起包,起身冲了出去。程颖也跟着起身,却被燕东拦止,诡秘的笑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