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安分扬没有回老家,而是去了杨家村别墅。
除夕夜,安分扬倚着柳树坐在河边,吹着冷冷的风。乡下的夜黑的那么彻底,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村里的灯火都仿若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传来,夹杂着狗吠,但热闹是别人家的,他只有孤独的自己伴着不时的咳嗽。
“丫头,新年快乐!”他将打开的啤酒放到嘴边,猛喝一口,先是透心的凉,然后是辛辣的热。“你也是一个人吗?为了躲我才一个人过吗?我把自己逼入了绝境,为了脱困,把你也逼入绝境了吗?咳咳……让你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陪伴,那么,此刻,你还是恨我的吧!我原以为倘使尚悦留下来过年,那么,孝顺如你,是肯定会回去陪父母的,我就可以跑去堵你了。偏偏,尚悦回家过年了。你还是不肯露面吗?真的就那么恨我吗?”他边念叨着边喝,一罐啤酒很快的喝完。再摸一罐,重新打开。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啊!丫头,你能听到吗?我想你啊!咳咳……你回家过年吧!我不会去堵你了!有亲人的陪伴,你会快乐一些。一个人的大年夜,太孤独了。丫头,我对你的情意你真的感觉不到吗?咳咳!能怪谁呢?先有了我对你的不信任,才有了你对我的舍弃啊!是我的错啊!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啊!记得你答应做我的管家那天吗?我一下子给了你三万块钱的工资和五千块钱的生活费,你当时对程颖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程颖却对我打电话说,你憎恨有钱人,越有钱的人让你越没有安全感。咳咳……有一个陈士亮在那儿摆着,时不时的刺激你,你当然会有金钱过敏症啊!你怎么可能是爱慕虚荣的女子。但那时我却冲昏了头。看着你走向杜子皓身边,嫉妒就像雨后春笋在我体内生长。你是我的!你怎么可以选择别的男人!咳咳!
你现在还吐吗?怀孕让你很不舒服对吗?我上网查过了,才知道女人怀孕是多么的不容易。在那期节目中你说过,母亲就算是生而不养,也无愧母亲的定义,因为经历了十月怀胎的艰辛,还有一朝分娩的苦痛。你这是说给我听的吧?咳咳……我听明白了!因为这么多年来对于我母亲恨意的不释怀,才有了对你的迁怒。我告诉你啊!我已经去找过我的亲生母亲了。她现在过得并不好,再也不复原先的样子。所谓的商场,一晚富翁,一晚穷人,比比皆是。她现在的老公已经破产了,所以生活很是拮据。我给了她一笔钱,并许诺会供养她。虽然还不能喊出妈妈,但我已经在学习原谅了。咳咳……丫头,我的改变,你知道吗?
如果天可怜见,就让你回到我身边吧!没有了你,我每天不过是行尸走肉。你是在怪我忘了二十年前的你吗?我没忘!真的没忘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别墅买在这儿吗?因为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风景最像柳树村啊!咳咳……还有柳树下餐馆,从取名到室内设计,全都围绕着柳树。聪明如你,在得知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后,就没有深思过吗?咳咳……”一口接着一口的喝,他期盼借着酒精麻醉自己的意识。
“唉!”幽幽的叹息响彻黑夜,“都咳成这样了还喝,你以为醉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吗?”
“谁?”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声源,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叹息声再次响起。“尚石?丫头,是你吗?你的灵魂终于听到我的召唤跑来跟我相见了吗?”他伸出手在黑暗中乱摸,却还是徒劳。
“不想冻死的话,就回屋去吧!”
他用力的甩甩头,以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光亮和一个模糊的影子。“丫头,真的是你吗?”他试图起身,但因为久坐的缘故,再加上酒精的作用,竟让他的身体又沉重的回落到地上。眼看着光亮开始移动,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挣扎着起身,踢翻了脚边的易拉罐,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管不了那许多,踉跄着步子追了上去。
光亮指引着他回到了别墅,然后突然就灭了。“别走,尚石!”他惊恐的大喊,伸出双臂试图拥抱什么,回收回来却只是抱住了自己。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悲声道:“求求你,别走啊!咳咳……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起来!”无奈而温软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没走!你没走!太好了!咳咳……让我摸摸你!”他伸手乱摸。
“你进去吧!好好睡一觉!”
“那你进去吗?你进去我就进去!”他像个孩子似的耍赖,“你虽然只来过一次,可是整个别墅里都是你的影子,我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咳咳!至少,让我看看你!”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送到了他的手中,他的身体掠过一阵惊颤,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
“你想从孕妇身上汲取力量吗?”
“不是!咳咳……”幸亏他还有残存的意识,她是孕妇啊!孕妇是需要保护的,是不能承载太多重量的。孕妇不可以用力,他可以啊!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交叠的手猛的一拉,将日思夜想的人儿抱了个满怀。“我不管你是幻影还是真实的,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放手,安丰扬!你抱得我喘不动气了。”低闷而气恼的声音。
“那我轻轻的抱!听不到你喊哥哥,但能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我也该知足了。”他微微放松了力道。
“你这个人……”
“很可恶,对不对?我也讨厌死我自己了。可是,我的可恶乃至可恨,只有你可以救赎啊!丫头!别再离开我了!这两个月来,我已经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咳咳……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任你打,任你骂,哪怕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都没关系,让我可以看到你,让我可以照顾你,好不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呼风唤雨的人物,竟然用如此卑微的语气在乞怜。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该融化了吧!
“我冷!可以回屋了吗?”好心的提醒他。
“只要你在,去哪里都可以!”他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如同漫步在云端,轻飘飘的,脚下找不到真实的感觉。
回到屋里,空调的热温扑面而来。她脱掉他的外套,扶他躺倒沙发上,转身,胳膊却被他抓住。“别走!”
“我去给你倒杯水!放手!”叹气声再起。
“我一放手你就会消失的!”
“你再不放手我立马就消失!”
“那你答应我留下来。”
“我能去哪里?一直都在这里呀!”
安丰扬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去了厨房,不敢眨眼睛,心提到嗓子眼,怕她就此一去不复返。然后杯子到了他嘴边,机械的喝水,心却还是提着。“咳咳!别人怀孕都会胖,你却瘦了。都是我不好!”颤抖的手覆上想的心都发疼的娇颜,没有躲闪,任他摸。
“睡一会儿吧!”
“我不睡!不能睡!我要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他是真的不能睡啊!但为什么眼前的影像开始模糊?为什么眼皮越来越沉?如果没有酒精的推波助澜,他是可以对抗睡魔的,但是今晚,他却偏偏喝了太多的酒。醉了!沉沉的睡去!也就没有听到有人对他说新年快乐。
安丰扬睁开眼,不顾头痛,掀了被子,猛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大厅里空空的,只有空调在不知疲倦的吱吱的发散热气。厨房里似乎有响动,他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嘴里喊着:“尚石……”
厨房里的确有人,但却不是尚石,而是杨家村的妇女主任李敏。尚石搞出很有排场的宴席的那晚,她曾经来过这里。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脸的精明干练。“安总醒啦!粥我已经熬好了。本来今天过年吧,应该吃水饺。但你昨晚喝了太多的酒,大夫说还是喝点儿粥比较养你的胃。我这给你熬着药呢!你先去洗刷吧!一会儿喝完粥,药也差不多熬好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中药味,眉毛开始打结。“尚石在哪里?”
“你问我,我还正想问问你呢!尚大夫好久没来了,你可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不对!昨晚明明是尚石带我回来的!尚石!尚石!你在哪里?”他转身往楼上跑,伴随着咳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却都是空空如也。难道昨晚只是他酒后的幻影,还是只是一个梦?他一下子坐到楼梯上,表情凄楚,眼神空洞。
“安总,你没事吧?”李敏走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用手撕扯自己的头发。
“你昨晚一个人在河边喝醉了,村长巡夜的时候发现了你,就把你背了回来。本来对于你们这些富人,是生是死我们是不关心的。但因为你醉酒后不停的喊着尚大夫的名字,感念你是尚大夫的朋友,就请了村里的大夫来给你看了看。要知道我们村里的大夫也是很神的,那可是尚大夫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呢!他说你这个咳嗽啊,拖得时间太长了,本来吃两付药就能好的,现在可能得服个七八付了。”
“真的不是尚石?可我明明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要喝醉?”他猛拍自己的脑门。
“想来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药我已经熬好了,分早晚两次喝。当然了,你希望身体早点好呢,就喝。想就这么病下去呢,估计也没人同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身体可是本钱,如果本钱没了,其他的也就甭想了。看你家大业大的,一旦身体垮了,这钱就是人家的了,这座别墅也就是人家的了,院子里的那辆车也是人家的了。你娶亲了没有?想想老婆是人家的了,连孩子都得跟着人家姓了,管别的男人喊爸爸,我没多少文化,都觉得划不来。你觉得呢,大兄弟?你与尚大夫既然是朋友,就该了解她的为人。她来我们村治病,灌输给我们每个人的就是要珍惜生命。她说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拿身体开玩笑的人,活着就该感恩,就该珍惜。你这个样子有病不治病,我都怀疑,你真的是尚大夫的朋友吗?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今儿过年,我也得赶回家忙活了。在这里给你拜年了啊!”李敏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喝!我当然要喝!”安丰扬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的脑子还没迟钝,听得出来李敏是在拿尚石压他,而这种被压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爽,心甘情愿的臣服。他当然会健健康康的活着,不会让尚石有嫁给别人的机会,更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喊别人爸爸。